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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鬼友獨鍾之二】小鬼代選妻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標題: 香彌 -【鬼友獨鍾之二】小鬼代選妻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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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湯水淳終於嫁給了他,傳說中剋死四任妻子的大富商景韶,
多虧了自穿越後不知何時開始跟著她的小幽靈小朔,
告訴她那個從惡霸手中將她救回的男人有剋妻的傳聞,
她才能想到這麼好的方法──嫁給他,被剋死後返回現代。
可都嫁給他好幾個禮拜了,她怎麼還沒被剋死,
反而被他吃乾抹淨,還自動自發地燉藥膳討婆婆歡心?!
這就算了,自她從三弟妹手中接過掌家的責任,便諸事不順,
先是因幾匹布的歸屬問題惹四弟妹生氣,又遇下人陽奉陰違,
好在他總護著她,不但在回門時送上豐厚回禮幫她長臉,
還在她教訓下人時大力支持她,助她擺平困境,
讓她因穿越而不安的心平復,還會因他的出現怦然心動,
齁,他這麼寵她,她怎麼捨得回現代嘛……

【出版日期】    2016/3/2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2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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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2:46 PM 編輯

【第一章】

        淮州城湯府。

        坐在榻上的湯家主母邵氏慢條斯理的吃完一碗摻了玉竹的鴨肉藥膳,拿起絹帕擦了擦嘴,這才看向侍立在她跟前的庶女湯水淳,吩咐道:「妳今兒個做的這盅玉竹藥膳滋味倒不錯,妳把方子寫下來,還有先前妳做的那些個藥膳的方子也都留下來。」

        見她對自己交代的事似是有些驚訝,邵氏解釋,「先前我不是同妳提過,妳爹要將妳嫁給告老還鄉的張侍郎為妾,把水蓮嫁給通判李大人當繼室,妳說妳性子軟,怕嫁給張侍郎為妾,會遭府裡頭那些姬妾欺負,央我同妳爹提提,能否把妳改嫁給李大人,我昨兒個同妳爹提了,妳爹也答應了。」她說這番話的語氣流露出一抹高傲,彷彿這一切是她的恩賜。

        這幾個月她吃湯水淳做的藥膳,身子骨好了許多,就連原本乾燥暗沉的膚色也都變得紅潤白皙,這才會允了她的央求,不過待她出嫁,可沒人再給她做藥膳,自然是要把方子留下來,讓廚子繼續做給她吃。

        站在邵氏身旁的一個婆子也接腔道:「八小姐,這事妳可要好好感謝夫人,夫人疼惜妳,這才勸說老爺,把妳同九小姐的親事調換過來。」這兩樁婚事是老爺和夫人私下的盤算,尚未正式請媒婆去說親,所以還來得及調換。

        湯水淳連忙朝邵氏福了個身,感恩戴德的道:「多謝母親給我安排這麼好的親事,如此恩德水淳一輩子都不敢忘。」

        她是湯家十幾個庶女中的一個,排行老八,她上頭其他幾個同父異母的庶姊,分別被嫁給了幾個比她爹官位更高的官員當小妾。

        這次她能如願嫁過去當繼室,邵氏確實算是關照她了,也不枉她這幾個月花不少心思做藥膳來討好這個嫡母。

        見她這般懂事,邵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我也不要妳記得我什麼恩,妳只要記得妳是咱們湯家的女兒,日後若是過上好日子,莫要忘了咱們湯家就是。」

        明白邵氏想聽的是什麼話,湯水淳迎合的答道:「母親放心,水淳絕不會忘了自個兒是湯家的女兒,更不會忘了母親對水淳的好,這幾日水淳便會將先前做的那些藥膳的方子寫下來,交給母親。」

        邵氏再交代了幾句話後,湯水淳離開邵氏的院子,準備走回她住的小院,突然,她停下腳步,抬起眼恍惚的望向正逐漸西沉的紅日以及漫天的晚霞。

        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丫鬟蕾蕾,見她癡瞧著日落,也不知在想著什麼,不禁關心的問了句,「八小姐,您怎麼了?」

        以前的八小姐是個內向文靜的人,可自從她五個多月前,去城郊金龍寺上香,回來後不知怎地大病一場,痊癒後,八小姐的性子便有些變了。

        她口舌變得比以往伶俐,也開始懂得說好話和燉煮藥膳來討好夫人,因此這幾個月來,八小姐在府裡的日子比起之前要好過不少,就連親事,夫人也特別關照八小姐,安排她嫁給李大人當繼室。

        在她看來,李大人與張侍郎差不多年紀,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與其嫁過去為妾,自然是成為繼室來得更好,她相信八小姐應當也是滿意這門親事的。

        湯水淳收回眼神,輕笑道:「今天的夕陽真美。」

        五個多月前她意外來到這個世界,花了幾天的時間融合原身的記憶,得知這位湯府八小姐之所以病了一場就一命嗚呼,乃是因為這幾年來她一直暗戀一個男人,先前得知那個男人成親後,便鬱鬱寡歡,相思難解。

        五個多月前去上香時,在金龍寺巧遇那男人攜著妻子一塊在寺裡參拜,看見兩人恩愛的模樣,她心中又妒又羨,回府後,黯然神傷的一個人站在窗前吹了一夜的寒風,翌日便一病不起,加上她心中悲傷,毫無求生意志,最後就這麼香消玉殞。

        她覺得原主就這麼死去,實在是毫不值得。

        這世上有多少人想求生而不可得,她卻這麼輕易的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像她……來到這個世界好幾個月,也不知她在台灣的那副身體怎麼樣了。當初她是為了救一個差點被車撞的小孩而受傷,全身癱瘓,一動都不能動。

        可即使如此,她仍努力地想活下去,後來也不知怎地,她的魂魄竟然離體,穿越到這個世界,成了湯水淳。

        她想回去,她放心不下父親和妹妹。父親是個工作狂,一忙起來三餐常常忘記吃,總要她叮嚀提醒,他才會記得吃飯;而妹妹個性迷糊,粗枝大葉,常常忘了帶家裡的鑰匙,她不在了,以後小妹若是再忘記帶鑰匙,就沒人能替她開門了。

        她曾想過,說不定只要她死了便能回去,不過想歸想,要她主動傷害現在這副身體,她辦不到,因為不論殺害別人或是自己,都是殺生。

        在她初來到湯府時,她以為這府裡有這麼多小妾,後宅八成鬥得很嚴重,沒想到那些小妾們性格都很軟弱,沒人敢與邵氏鬥,一個個認命的很。

        之後她才知道,那些小妾全是邵氏親自替自己丈夫挑選的侍妾,她專挑那些懦弱膽小的人服侍丈夫。

        湯業群相貌英俊,邵氏替她挑選的小妾也都頗有姿色,因此生出來的兒女們面貌自然長得不差,而這些庶女們,就成了湯家攀附權貴的工具,而她也將成為其中一個。

        當初她之所以想嫁給李大人,是因他比張侍郎還年長五歲,今年六十五,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醫藥不發達的古代,人的壽命並不長,她應該用不著撐太久,就能成為一個自由的寡婦。

        蕾蕾倒沒覺得這時常可見的夕陽有多美,不過瞟見那輪紅日,倒讓她想起一件事,「對了,八小姐,今晚赤霞廟有火神祭,您要去看嗎?」

        「火神祭?」聞言,湯水淳搜尋已融合的記憶,得知這火神祭是淮州城一年裡最大的祭典,在日落後,全城皆會掛滿燈籠來祭祀火神。

        其中尤以赤霞廟前,赤霞大街上的花燈最為壯觀美麗,全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皆會供奉一盞至數盞精心打造的花燈懸掛在廟前。

        湯水淳興匆匆地點頭,「當然要去看。」難得能看到古代的燈會,豈能錯過。

        用完晚飯,湯水淳與幾個姊妹們一塊出了湯府,往赤霞大街走去。

        街道兩旁掛滿各式不同的燈籠,也擺滿小攤子,令人目不暇給。

        湯水淳顧著看兩旁攤子上琳瑯滿目的物品,以及四周彩繪精美的燈籠,加上這一晚全淮州城的百姓幾乎都擠到赤霞大街上,街道十分擁擠,不久,她便與蕾蕾和幾個姊妹走散。

        湯水淳倒也不擔心,她認得回去的路,因此沒刻意去找她們,自己一個人東看看西逛逛,悠哉愜意。

        來到一個小攤子前,她停下腳步,回頭瞟了眼從剛剛便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男孩,那男孩約莫六、七歲,穿著一襲灰色的衣衫,身形瘦小,臉蛋也瘦巴巴的。

        她向小攤子買了幾塊烙餅,然後朝那男孩走過去,將手裡那包油紙包著的烙餅遞過去給他,「小弟弟,這給你。」

        那男孩驚訝的瞠大眼望向她,「妳、妳看得見我 ?!」

        湯水淳以為他的意思是他偷偷跟在她身後,沒想到會被她發現,因此沒有多想的笑著回道:「你這麼大一個人,我怎麼可能看不見?你肚子餓了吧,吶,這烙餅給你吃。」

        原本見這孩子這麼瘦弱,她以為可能是個小乞丐,但見他衣服乾淨,又不像是乞兒,心忖可能是哪個窮人家的孩子,這麼瘦,怕是常常吃不飽,既然剛好遇見,便買幾個烙餅給他填填肚子。

        小男孩低頭看著她手上的烙餅,遲遲沒有伸手去拿,搖著小腦袋低聲說:「我、我不能吃妳的烙餅。」

        「為什麼?你不愛吃烙餅嗎?」湯水淳溫聲問,沒留意到路過的人對她投來的異樣眼光。

        「不是。」他垂著小臉,小聲回了句。「我不能吃。」

        她看著眼前的孩子,以為是他的家人教他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因此好言哄著他,「這是姊姊買給你吃的,你拿去吃沒關係。」一邊說著,她一邊要拉起他的手,想將烙餅塞往他手裡,結果烙餅卻整包掉到地上。

        她愣愣的看著自己剛才要抓住那孩子的左手,再望向掉在地上的那包烙餅,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往頭上直竄。

        「你、你、你……」她兩條手臂爬滿一顆顆雞皮疙瘩,駭然的看向小男孩,方才她的手穿透他的,抓了個空,那包塞進男孩手上的烙餅也穿透他的手,落到地上。

        男孩瞧見她驚恐的表情,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妳、妳不要怕我,我不會害妳!」

        湯水淳驚呆一瞬之後,擠出一抹笑,「哈哈,我大概一時眼花,既然你不喜歡吃烙餅,那就算了,再見。」說完,她腳跟往後一轉,僵硬的加快腳步離開,想假裝自己沒發現男孩的異狀。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她放慢腳步,膽顫心驚地回頭一看,發現那男孩就在她身後三步遠的地方。

        她頭皮發麻,趕緊再往前走,只想著儘快擺脫那男孩,不知不覺走向人潮較少的一條巷弄。

        她只顧著走路,沒瞧見前面杵了個人,直接撞了上去,她連忙出聲道歉,「抱歉。」道完歉,她再回頭瞥了眼,見那孩子仍跟著她,她嚇得繞過對方想走,手臂卻陡然被人拽住,她抬起眼看向對方,「你做什麼?」

        「妳撞了爺就想這麼一走了之?」男人一雙眼睛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那張秀美的臉龐,再移向她豐滿的胸脯。他剛好與幾個手下走散,正無聊著,有個小美人便送上門給他消遣。

        「我向你道歉了。」望見眼前男人的下流眼神,湯水淳心驚地試著掙脫被他抓住的手臂。

        男人瘦長的臉上勾起一抹邪笑,「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哪有這麼容易。」說到這兒,他一把將她給扯到懷裡。

        湯水淳被他輕薄的舉止惹怒,正要動手,更教她吃驚的事卻發生了—一直跟著她的那個男孩竟跑過來,拍打著那男人,想要救她。

        「你這個壞人,快放開姊姊!」但他小小的拳落在那男人身上,絲毫不痛不癢。

        這次湯水淳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小手整個穿透男人的身子。

        她驚懼的張著嘴,但下一瞬想到這個男孩並沒有傷害她,甚至還想幫她,心裡的懼意不禁減少幾分。

        男人瞧見她臉上恐懼的表情,誤以為她是在怕他,抬手朝她粉嫩的臉蛋摸了幾把,淫笑著調戲她,「小娘子莫怕,爺是最憐香惜玉的人,不會打妳,妳只要乖乖陪爺去喝幾杯酒就成。」

        湯水淳望了眼小男孩,心情逐漸鎮定下來,她將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這男人約莫二十幾歲的年紀,皮膚偏白,臉形瘦長,臉上的表情輕浮淫猥,令人見之生厭。

        她淡淡出聲,「放開我!」她越生氣,便會越冷靜。

        男人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顎,咂咂嘴,淫笑道:「嘖嘖,妳這雙眼睛瞪起人來倒別有一番風情,被妳這麼一瞪,我胯下都硬了,不信妳摸摸。」他抓著她的手就要往自個兒的胯下摸去。

        聽見他竟然叫她摸他那髒東西,湯水淳不再多說,毫不留情的抬起腳,狠狠踹向男人的胯下。

        她在現代的母親在她五歲時過世,父親忙著工作,將她和妹妹寄養在外公外婆家,一直到她上高中才接回她和妹妹。在外公外婆家那幾年,她不僅跟著外婆學了藥膳,還跟外公學了幾招防身術。

        以前她便曾用外公教她的防身術,對付過幾隻色狼,把他們給踹得唉唉叫,這種人絕不能姑息,姑息這種人,就會有更多無辜的女孩受害。

        「啊—」男人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後摔倒,捂著胯下,慘嚎出聲,「妳這個該死的臭娘們,敢踹老子,老子絕饒不了妳!」

        「你不饒我?現在可是我不饒你。」湯水淳抬起腳踩住他胸口,抬手拔下髮上的一支簪子,一頭長髮頓時披散下來,她也不管,清麗秀美的臉上笑得和煦,說出的話卻冷冰冰,「我要廢了你那孽根,讓你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女人!」說完,她將手裡的簪子作勢朝他下身刺去。

        還沒刺到那男人,他便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啊—」

        這條僻靜的巷弄就位於赤霞大街後方,幾家飯館酒樓的後門就開在巷弄裡,男人的叫聲引來屋裡的人,開了後門探頭探腦的看著,不過卻沒人出來多管閒事。

        湯水淳踢了那男人一腳,「我還沒刺到你呢,你鬼叫什麼?」

        男人捂著被她先前踹傷的胯下,痛得扭曲了一張臉,惡狠狠的撂下狠話,「妳這臭婊子,老子非宰了妳不可!」下身的劇痛讓他一時間爬不起來。

        「還不知悔改,好,這次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湯水淳說著,舉起簪子猛地朝他雙手捂住的胯下刺去。

        「啊啊啊—」男人驚恐的大叫出聲。

        湯水淳嘲笑的再踹他一腳,「真沒用,我都還沒下手,你就叫得像殺豬似的!」

        男人聞言,這才發現她手上仍舉著那支簪子沒有落下,一時之間,漲紅了臉。

        「妳妳妳……」他惱怒得要破口大罵,剛開口,便聽見熟悉的嗓音傳來—

        「老大、老大,出了什麼事?我們老遠就聽你叫得活像娘們在生孩子那樣淒慘。」

        看見兩個手下過來,男人驚喜的朝他們大吼,「你們快過來,給我把這臭娘們抓住,老子要把她抽筋扒皮!」

        見他的同夥來了,湯水淳不敢多留,拔腿就跑。她方才是出其不意踹了那色狼一腳,才撂倒他,現在可沒把握對付兩個人。

        那兩個手下一時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見老大憤怒的催促,「你們還杵著作啥,還不給老子去把那臭娘們抓回來!」

        聞言,兩個手下才匆忙去追湯水淳。

        湯水淳跑了幾步,就被前方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攔住去路,她心裡一驚,沒想到那色胚竟然有這麼多同夥,她臉色凝重的打量那兩人一眼,冷靜的判斷出,前面這兩人似乎比後面那兩人還難纏,決定掉頭去對付那兩人,也許有機會能從那頭逃走。

        就在她要轉身時,攔住她去路的其中一人出聲道:「我家二爺想見姑娘,請姑娘前去一見。」穿著藍色衣袍的青年伸手比向他身後不遠的一處酒樓後門。

        湯水淳驚疑不定的望著他,「你們是他們的同夥 ?!」

        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看見兩人,小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是周叔叔和嚴叔叔。」

        身穿藍色衣袍的周堂飛那張黝黑端正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搖頭答道:「不是,是二爺吩咐我等過來替姑娘解圍,請姑娘隨我來,至於他們幾個,嚴慶會解決。」他指向站在一旁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

        就在他說話間,那兩人已追上來,嚴慶上前擋下他們。

        那兩人叫囂著要他讓開,「咱們賴老大要抓這娘們,識相的給我滾開。」

        嚴慶不發一語直接出手,沒幾招就將兩人打趴在地。

        湯水淳呆愣的看著這一幕。

        「姑娘請。」周堂飛再次出聲。

        湯水淳有些猶豫,也不知這突然出現的兩人是什麼人,她不敢貿然跟他們走。

        「姊姊,周叔叔和嚴叔叔都是好人,妳不要怕。」一直跟著她的小男孩仰起臉說。

        見這小男孩似是認識他們,她想再問些什麼,可下一瞬瞥見小男孩飄向她,想問的話不禁全都吞了回去。

        即使已接受小男孩是個小阿飄的事實,可她心裡仍有些不自在,她長這麼大,這可是她頭一次親眼見到阿飄,說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而且除了她之外,這兩個人似乎看不見小男孩的存在,她也不好就這麼跟小男孩說話。

        她只好看向周堂飛說:「麻煩你帶路。」

        「姑娘請隨我走。」周堂飛在前方為她引路,嚴慶沉默的跟在她後方,三人走向不遠處的後門,穿過後院的廊道,來到鴻飛酒樓二樓位於巷弄旁的一間雅室。

        走進雅室,望見坐在裡頭的一名男子,湯水淳眼裡閃過一抹驚豔,男子的五官精緻如畫,膚如白玉,狹長的眼睛宛如夜空的寒星,幽亮深邃。

        「妳方才是真的想廢了賴成嗎?」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

        發現這男子是在跟她說話,湯水淳愣怔了下,「賴成是誰?」

        「適才想欺負妳的那個地痞無賴。」

        「你看見了?」她驚訝的問。

        「從這兒可以瞧見底下的情景。」景韶神色冷峻的坐在靠窗的位子,指著一旁臨著巷弄的窗子。適才發生的經過全都落入他眼裡,先前見她拿著髮簪屢屢作勢要刺向賴成,卻遲遲沒有下手,因此他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是不敢動手,抑或是刻意戲耍賴成,這才讓周堂飛和嚴慶下去接她上來。

        湯水淳朝旁邊的窗子投去一眼,回頭望向他,察覺眼前這面色冷峻的男人對她並沒有惡意,她笑了笑,回答他先前的問話。

        「我剛剛只是想嚇唬他,讓他以後不敢再犯,不是真要廢了他。」她是想讓那色胚產生心理陰影,以後他若又想欺負女孩子時,便會想起今日的事,再也硬不起來。

        「妳膽子倒是不小。」這句話算是他對她的稱讚。一般的姑娘遭遇這種事,掙脫後定會馬上逃走,她卻還有心思留下來懲戒他。

        湯水淳輕笑,「我膽子不大,只是不想姑息那色胚,才想懲罰他,沒想到他還有同夥,多謝你派人去幫我。」

        「只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地痞潑皮罷了。」景韶剛說完,嚴慶便領了個男人走進來。

        「二爺,涂少爺來了。」

        涂鳳寶瞧見屋裡有個姑娘,隨口問了句,「這姑娘是誰,怎麼披頭散髮的?」

        「不認識。」景韶回了句,看向周堂飛,吩咐他,「送她下去。」

        周堂飛應了聲,領著湯水淳走出去,臨走前,她再回頭瞥了景韶一眼,心忖他讓人領她過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問她那幾句話而已?

        跟著周堂飛下樓後,兩人往前門而去。

        鴻飛酒樓的前門開在赤霞大街上,離開酒樓前,湯水淳朝周堂飛頷首道謝。她簡單綰了髮,重新將簪子插上,整理下儀容便出了大門,她望著街道上仍 來攘往的人潮,已沒心思再逛下去,轉身往回走。

        「姊姊,剛才那位伯伯是個好人對不對?」小男孩緊緊跟在她身邊,在提到景韶時,語氣透著一抹親近。

        「嗯。」湯水淳應了聲,低頭看向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你是不是認識剛才那個伯伯?」

        「姊姊,我叫小朔,我認識那個伯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既然認識他,為什麼不跟著他,而要跟著我呢?」見他年紀小小就成了阿飄,她心裡不忍,同時也很納悶,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會突然纏上她。

        他抬起小臉,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我跟著姊姊是因為別人都看不見我,只有姊姊能看見我,姊姊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湯水淳被他央求的眼神看得心軟,想了想,點點頭,接著想起一件事,她好奇的問他,「小朔,你有見過其他像你這樣的人嗎?」她問的是除了他,是不是還有其他阿飄存在。

        小朔歪著小腦袋,認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她,「我還沒遇到跟我一樣的。」

        他記得神仙爺爺告訴他,只有執念特別強烈的人,死後靈魂才會繼續留在世間,他不懂執念是什麼,他是因為以前撿到過神仙爺爺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在他死後,神仙爺爺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個兒挑選以後投胎的爹娘,但這個祕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發現路過的人朝她投來異樣的眼神,湯水淳這才想起其他人都看不見小朔,她這麼跟他說話,看在別人眼裡,一定很怪異,再開口時,她抬手掩著唇,「剛才你說的那個伯伯是誰?」

        「伯伯的名字叫景韶,他很厲害,他做的紙,顏色像雲霞一樣漂亮。」提起景韶,小朔小臉上露出一抹孺慕之色。

        親娘在他兩、三歲時便過世,在景家,只有二伯真心待他好,他想做二伯的孩子,可是二伯沒有妻子,生不了他,所以他想替二伯找一個妻子,然後做他們的孩子。

        湯水淳一聽小朔的話,想起景家的歸雲商行。

        這歸雲商行可是鼎鼎有名,連淮州知府也禮讓幾分。據說歸雲商行所產的梓歸茶是貢茶,旗下造紙作坊所出的雲霞紙更是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即使是朝中士大夫們也以擁有那近似雲霞般顏色的雲霞紙為榮,造成雲霞紙供不應求。

        聽說景家如今雖只是商戶,但景家太爺在世時,曾官至太子太傅。

        後來因太子被廢,景太爺受到連累被罷了官,心灰意冷回到故鄉,嗜茶成癡的他索性自個兒種起茶,在他的精心培育下,景家茶園所產的茶葉滋味甘雅醇厚,往往春茶一出,便被搶購一空,三十幾年前先皇在一位大臣家裡嚐到景家的茶,大為讚賞,因此景家的茶從此被選為貢茶。

        至於雲霞紙,據說是現今景家的家主景韶在剛接掌歸雲商行時,買下一家造紙作坊,在造紙時,親自調了顏色加進紙漿裡,而造出名聞遐邇的雲霞紙。

        這些年來,其他的作坊也曾想做出歸雲商行的雲霞紙,但至今無一家造紙作坊能做出如同雲霞一樣的顏色。

        這些事她全是聽府裡那些姊妹們閒聊時提的,那傳說中的雲霞紙她還沒見過,不知道究竟長什麼模樣。

        小朔抬起小臉,一臉認真的看著她,突然朝她提出一個要求,「姊姊,妳嫁給伯伯好不好?」

        「咳……」聞言,湯水淳吃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嫁給他 ?!」她驚愕得一時忘了掩住嘴巴,語氣也不自覺的揚高幾分,引得路人紛紛朝她看過來。

        她連忙垂下臉,快步往前走,一邊用手遮著嘴一邊問小朔,「你為什麼想叫我嫁給他?」

        「因為他是個好人。」

        「這世上好人多了去,而且我已許親,不可能嫁給他。」

        聽見她的話,小朔抿著嘴似是要哭出來,見狀,湯水淳連忙哄道:「欸欸,你別哭,那個景韶那麼厲害,不愁娶不到老婆,你不用替他擔心。」她猜想小朔八成跟景韶有什麼關係,才會在提到他時,臉上總會露出孺慕之情。

        小朔紅著眼睛委屈地說:「沒人敢嫁給他。」

        「為什麼?」她驚訝地問。

        「他娶的妻子都死掉了。」

        聽小朔這麼一提,湯水淳想起來之前曾聽一個庶妹提過景韶的事,說他會剋妻,先後迎娶的幾個妻子,都成親沒多久,便因不同的原因死去。

        湯水淳看著小朔,好笑地問:「那你還叫我嫁給他,你就不怕我嫁給他之後,也會死掉嗎?」

        「姊姊不會死,小朔會保護姊姊。」小朔拍著自個兒瘦弱的小胸膛道。

        湯水淳懷疑的看著瘦巴巴的小孩,憑他也想保護她……但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停下腳步,喃喃道:「對了,若是嫁給他,然後被他剋死……」說不定她就能回到她原來的世界 ?!

        問題是,要怎麼說服邵氏和湯業群改變主意,把她嫁給景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2:45 PM 編輯

【第二章】

        湯水淳一路思索著回到湯府,蕾蕾守在門口,一見到她,連忙迎了上來。

        「八小姐,您上哪去了,找不到您,可讓奴婢急死了。」

        「人太多走散了,妳怎麼在這兒,九妹她們呢?」

        「幾位小姐還沒回來,奴婢擔心您,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沒找著您,便先回來等著。」

        知道蕾蕾是真心關心她,湯水淳臉上露出暖笑,溫聲道:「我又不是不認識路,不會丟的。」這大行王朝的民風還算開放,類似古代的唐朝,女子出門是常有的事,她來到這裡五個多月,也出過幾次門。

        「奴婢自然知道八小姐識路,只是赤霞大街上那麼多人,奴婢是擔心萬一您遇上心存不軌的壞人,那可怎麼辦?」

        她還真遇上了,不只是壞人,還遇到一個小阿飄,湯水淳側過頭,望向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小朔,她心疼他小小年紀便夭折,又沒地方可去,只好暫時讓他跟著。

        「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咱們進去吧。」

        她挽著她的手一塊走進去,她沒打算告訴蕾蕾自己遇到色狼的事,以前這位八小姐可不會什麼拳腳功夫,她懶得找藉口向她解釋自己怎麼對付那頭色狼。

        正要回自己住的小院,就在廊道上遇見湯業群,思及她想改嫁給景韶之事,正好可以趁這機會說服他,於是她上前乖巧的朝他福了個身。

        「水淳拜見爹爹。」

        「嗯。」湯業群約莫四十出頭,面容儒雅端正,下頷蓄著一綹鬍子,見到女兒問安,他應了聲,擺擺手便要走。

        「爹。」湯水淳急忙叫住他。

        「還有何事?」湯業群有些不耐煩的望向她,他趕著要去一個新納的小妾那裡。

        「女兒聽母親說,您要將女兒許給李大人為妻。」

        「沒錯,婚事妳母親自會替妳安排,妳安心等著出嫁便是。」他不認為女兒有膽子敢反對他的決定,不管她願不願意,都得出嫁,身為湯家的女兒,這是她們唯一的價值。

        「女兒近日聽人提起景家二爺的事,不禁想咱們湯家要是能有個像景二爺那般能幹的女婿,母親和父親也就用不著時常為著湯府上下這幾十口人的花用而費心。」湯水淳語帶暗示的道。

       景韶在家排行老二,因此被稱景二爺,聽說他上頭原本還有一位兄長,只不過他在年幼時便夭折。

       「妳是說景韶?他確實很能幹,幾年前他從景老爺子手中接掌歸雲商行後,這幾年景家越發興旺,可惜他剋妻,娶一個死一個。」說著,湯業群看向女兒,疑惑她突然對他提及景韶的事是何用意。

        不過她適才說的話倒是令他動了心思,以景家的財富,若是能與景家攀上親,對湯府自然大有助益。

        湯業群旋即盤算著,有哪個女兒能嫁給他。

        湯水淳看出他有幾分被她說動,連忙替景韶辯駁幾句,「是那些人沒福氣,哪裡能說是他剋妻,女兒是想,要是咱們能與景二爺結親,往後的日子就不必愁了。」

        湯業群若有所思的望著女兒,「水淳,妳該不會是想嫁給他吧?」否則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同他提起景韶的事。

        湯水淳一臉正色道:「女兒的婚事全憑爹娘作主,女兒只是想到咱們湯府上下幾十口人,全仰仗爹一人辛苦支撐著,女兒心中不忍,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能幫爹爹,今日出去時無意中聽人提起景二爺的事,便想著女兒若是能嫁給他,是不是就能替爹爹分憂解勞?比起嫁給李大人,咱們湯家得到的幫助會不會更多些?」

        聽見女兒一心向著湯家,絲毫不忌諱景韶剋妻之事,湯業群滿意的點點頭,他沉吟細想片刻,也沒立即回答她,只道:「妳能有這般孝心很好,不愧是咱們湯家的女兒,但婚姻之事不可兒戲,此事我須與妳母親再仔細考慮才成,妳先回去。」說完,他掉頭改往邵氏所住的院落走去,要同妻子商量這事。

        湯水淳福身目送他離開。

        從他離去的神情裡,她有幾分把握,湯業群八成被她說服了,有意把她改嫁給景韶。

        她唇邊浮起笑意,漫步回她住的小院子。

*             *             *

        景府。

        掌燈時分,姜管事領著幾個下人候在馬車旁,迎接自家主子歸來。

        待景韶下了車,立即遞了塊乾淨的濕巾給他擦手。

        「我離開這兩天,府裡可有什麼事?」淨完手,景韶詢問。這兩天他到外地談生意,今日才回淮州。

        姜管事接過他手裡擦過的濕巾,恭敬回答:「二爺不在的這兩日,府裡一切安好,沒什麼事,不過老太太先前交代,請您回來後,去她那兒一趟。」

        景韶點點頭,走向母親住的跨院。

        來到屋裡,景老太太韓氏正坐在軟榻上由婢女捏著腿,見到兒子進來,韓氏擺擺手讓那婢女退下,坐起身子。

        「韶兒回來啦,這一路可還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娘這兩日身子可好?」景韶走到母親身邊,素來冷峻的神色微露一分暖意。

        「順利就好。來,你坐下,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韓氏噙著笑看著兒子,年過四十的她模樣仍顯得娟秀,仔細看,母子倆的五官有幾分肖似。

        「是什麼事?」景韶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

        韓氏面帶喜色道:「湯府昨兒個請了媒婆過來要給你說親。」自兒子先後娶回來的幾任妻子因不同的緣故過世後,淮州城便傳出兒子剋妻的流言,使得這兩年裡,也沒好人家敢把女兒嫁過來,為了這事,她可快急白了頭,就怕直到她閉上眼去了的那天,兒子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妻沒兒。

        「哪家湯府?」先後死了四個妻子後,他已無心再談親事,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同知大人府上。」

        「湯大人?他想替誰說親?」

        「他想把女兒嫁給你,雖然是個庶女,但媒婆說那位八小姐模樣生得很標致,性情又伶俐乖巧,是個孝順懂事的姑娘。」

        聽母親這般稱讚那位八小姐,似是很中意這門親事,略一沉吟,他問:「湯家難道沒聽說我剋妻的傳聞?」

        父親在他七歲那年病逝,祖父也在八年前過世,當年十八歲的他,一肩挑起景家的擔子,這些年來,他把心思全都放在歸雲商行的生意上頭,府裡頭的事全由母親作主。

        他聽母親的安排先後娶了四任妻子,四個都是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但每一任妻子都嫁給他不到半年便香消玉殞。

        這幾年來,為了擴展歸雲商行的生意,他不常在府裡頭,與那四任妻子聚少離多,對她們的早逝,雖有些遺憾,但要說有多傷心倒也不至於。

        且他性情生來冷淡,對男女之情本就不熱衷,比起她們,他更願意把心思花在生意上。

        聽他同外頭那些人一樣說自個兒剋妻,韓氏輕斥,「呸呸呸,什麼剋妻,娘不許你這般詛咒自個兒,那是她們幾個人命薄,沒福氣當咱們家的媳婦。」她接著興匆匆開口,「我聽媒婆說,這湯家小姐幼時給人批過命,說是個有福氣的,還能旺夫,要是嫁過來,定不會再像先前那幾個一樣,你看怎麼樣?」

        景韶明白母親想答應這門婚事,沉默一瞬,答道:「這事全憑娘拿主意吧。」他不在意有沒有妻子,但若能因此讓娘高興,他不介意再娶一次親。

*             *             *

        得知湯業群要將她改嫁給景韶,湯水淳並不意外,與讓她嫁給李大人,自然是讓她嫁給景韶利益更大些。

        這李大人不過是個六品的淮州通判,比起湯業群的五品同知還低了一級,她後來打聽到,湯業群之所以要把女兒嫁給李大人,是看在李大人有個親戚是吏部官員的份上。

        這段時日,她從邵氏那陸陸續續聽來了些訊息,得知湯業群想調到京城任官,正在四處找門路,所以才想將女兒嫁給李大人,藉以結交吏部的官員。

        這吏部掌管百官的考核,若是能與吏部的官員攀上關係,日後也好為他調任的事鋪路。

        據說當年湯業群不過是淮州七品的推官,這些年來就是靠著將女兒嫁給那些高門權貴,才升到五品的同知,現下又想藉著聯姻,好讓自個兒再往上爬。

        景家雖然不是官家,但勝在有錢,那些錢財能讓他拿去疏通賄賂朝廷的官員,為自個兒謀得更好的出路。

        兩相權衡之下,湯業群自然極力想攀上景家這門親戚。

        而李大人那裡,湯氏夫婦盤算後,決定把老九嫁過去,再安排今年剛及笄的老十嫁給張侍郎,聽說張侍郎特別偏愛稚嫩的姑娘,如此安排應當更合他心意。

        在得了景家答應結下這門親事的消息後,湯業群便親自上門向李大人和張侍郎解釋改嫁女兒之事,巧舌如簧地說服了他們。

        兩個月內,湯府將陸續安排三個庶女出閣,一時之間,成為淮州城眾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出嫁前四日,湯水淳與即將出閣的九妹湯水蓮和十妹湯水秀,坐在院子前的小園子裡賞月。

        「八姊、十妹,以後咱們要再這般聚在一塊賞月,怕是不容易了。」湯水蓮幽幽道,比起湯水淳的清麗秀美,她容貌更加豔麗,性情卻多愁善感。

        才剛及笄的湯水秀,性子就如同她柔美的容貌一樣溫軟羞怯,她輕蹙著眉,面露憂容,「聽說我要嫁的那個張侍郎,府裡頭已有十幾房姬妾,我好害怕,也不知我嫁過去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湯水淳對這個才十五歲的妹妹心裡有些歉意,要不是她想嫁給景韶,湯業群也不會把十妹嫁給張侍郎。

        想了想,她叮囑這個妹妹幾句話,「水秀,妳記住,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咱們不去欺負別人,可要是有人欺負妳,妳也不能默默的隱忍下來,那只會讓別人以為妳是好欺負的,更加得寸進尺。」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湯水秀吶吶道,她性子軟,從來只有被人欺負的分。

        「妳嫁過去後先觀察那裡的情勢,摸清楚整個府裡是誰在作主管事,還有誰最受寵、誰最不受寵。最受寵的人容易招來嫉妒,而最不受寵之人易招人排擠,妳別跟這兩個人走太近,以免受到牽累。」她接著再面授機宜,傳授兩個妹妹幾招攏絡人心的方法。

        兩人專心的聽著,她們遠遠不如湯水淳那般會做人,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聽了她這一番話,兩人都覺得很受用,因為這些事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們,兩人趕緊牢牢記在心裡。

        三姊妹又說了一會兒話,夜深了,湯水蓮與湯水秀向她道謝後,三人各自回房。

        躺在床榻上,湯水淳對於自己的未來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自己這次的決定是對是錯,嫁給景韶後,是不是就能如願回到現代?

*             *             *

        五月初八,景家二爺景韶迎娶第五任妻子,淮州城的人熱烈議論著這事,有不少人紛紛下注猜測,他這第五任妻子能撐多久,換言之,就是多久會被他剋死。

        有人賭三個月、有人猜四個月、有人說半年。

        面對外頭那些流言和賭注,景家沒去理會,此時景府擠滿了來賀喜的賓客,喜堂上,新人剛拜完堂,被送進喜房。

        被喜娘扶著坐在床榻上,湯水淳頭上罩著一條紅色的喜帕,而新郎官已出去招呼賓客。

        趁著喜娘到門口交代丫鬟事情時,小朔在她身邊興高采烈說著話,「姊姊,妳嫁給伯伯了,要趕快生孩子哦。」

        她小聲詢問:「為什麼?」小朔在得知她要嫁給景韶時,異常高興,瘦巴巴的小臉這段時日都咧著笑,不停對她說著景韶有多好多好,讓她都忍不住要懷疑,這孩子是景韶藏起來的兒子!

        可每當她問及他與景韶的關係時,他卻又緊閉著嘴巴什麼都不肯多說。

        「姊姊嫁給伯伯,自然要幫他生孩子。」小朔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她抬手捂著唇,低聲道:「誰說嫁人就一定要生孩子?」她可沒打算要替景韶生孩子,她嫁給他是想被他剋一剋,看是不是能死掉重回自己的世界。

        聞言,小朔忍不住激動起來,「姊姊一定要幫伯伯生孩子,不可以不生。」他要投胎當他們的孩子,要是她不生,他就不能當他們的孩子。

        湯水淳覺得有些奇怪,小朔這段時間跟著她,一直是個好脾氣的孩子,怎麼突然間激動起來?她溫言解釋道:「小朔,生孩子這種事不是我要生就能生,又不是母雞下蛋,哪有那麼容易,有可能我跟他一輩子也生不出孩子呢。」

        聽見她的話,小朔震驚的愣了愣,然後扁著嘴,像是想哭似的,突然飄走。

        湯水淳面前罩著喜帕,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能從喜帕下瞥見小朔似乎是離開了,她有些納悶,不知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那麼堅持要她生孩子,不過她來不及多想,便聽喜娘走到她身邊出聲道:「新郎官來了。請新郎官過來揭開新娘子的蓋頭,從此夫妻花開並蒂,富貴當頭。」

        景韶神色冷峻的走到床榻前,接過喜娘遞來的秤桿,面無表情的抬手挑起新娘頭上的紅色喜帕。

        這動作他做過四次了,已很熟練,揭去喜帕,他不經意一瞥,在瞧清新娘子的面容時目光一怔。

        湯水淳頭上罩著的喜帕被揭去,讓她眼前一亮,她抬眸望向新郎官,見他盯著自己,露出驚訝的神情,也連忙擺出訝異的眼神。

        那晚見面,兩人都沒有透露彼此的身分,是小朔告訴她,她才得知他的身分的,可這種事總不好讓他知道。

        「原來妳是湯大人的女兒。」他沒想到他娶的人,竟是一個多月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她。

        「原來你就是景二爺。」她也裝作今天才知嫁的是他。

        喜娘見兩人似是相識,臉上堆滿熱絡的笑容,「欸,原來新郎官和新娘子見過面吶,正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兩位新人可說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她接著端來交杯酒和果品,分別遞給兩人,「來來來,兩位新人喝交杯酒,從此舉案齊眉,恩愛長久。」

        湯水淳接過酒杯,彼此勾了手,和景韶各飲了一口,接著兩人手裡又陸續被塞了棗子、花生和幾種討吉利的水果。

        「吃顆棗子生貴子,再吃花生,子孫綿延多福氣……」

        該做的該吃的都做完吃完後,景韶封了賞,讓喜娘和丫鬟婆子們退下。

        喜房裡只剩下兩人。

        屋裡擺了好幾對喜燭,照映得一室通明,湯水淳看著景韶,忽然覺得嫁給他也不錯,至少一定比那個什麼李大人要來得賞心悅目。在橙紅的燭光映照下,他俊美的面容少了分冷峻,看起來柔和了幾分。

        見景韶在下人都退下後,沉默著沒開口,屋裡一時有些凝窒,她指著桌上那滿桌的吃食,輕聲問他,「我餓了,桌上這些可以吃嗎?」

        景韶頷首,「妳吃吧。」

        湯水淳坐下來後,看向他溫聲問:「你方才在外頭招呼客人,也沒吃多少吧,要不要一塊吃?」

        他坐下,拿起酒壺斟了杯酒,飲了幾口,見她抬眼望著他,他問:「想喝?」

        她先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拿起酒杯,讓他倒酒。今晚是洞房花燭夜,她想把自己灌醉,那麼接下來洞房時也許就不會那麼尷尬。

        想起洞房之事,她不禁佩服這些古代人,新郎官和新娘子在婚嫁前,往往都不曾見面,結果拜完堂第一次見面,就得跟一個陌生人上床,想想就覺得很可怕。

        景韶替她倒了酒,抬眸問她,「妳閨名叫什麼?」因先前不怎在意這樁婚事,合婚和婚書之事皆由母親操辦,他只知自個兒迎娶的是湯家八小姐,並不知她的閨名。

        「水淳。」被他一問,她也忍不住想著以後該怎麼稱呼他,是要叫他相公、老爺,還是夫君?她聽邵氏都稱呼湯業群老爺,可看著眼前這張年輕俊美的臉龐,她實在無法對著他叫出老爺那兩個字。

        想了想,她很快就決定了一個稱呼,微笑的朝他舉起注滿酒的酒杯,「相公,我敬你一杯,往後我們就是夫妻,還請你多多關照。」

        聞言,他劍眉微挑,卻也沒說什麼,舉起手裡的酒杯飲了口,說道:「我對妳沒什麼要求,只要妳好好服侍娘就好。」

        她頷首答應,「你放心,我既然嫁給你,你娘就是我娘,今後我會盡心盡力服侍娘。」嫁過來之前,她特地打聽過,景韶事母至孝,他底下還有兩個庶弟,兩人都已各自成親,不過尚未分家,仍住在一塊。

        面對她的回答,景韶淡淡點頭。好聽的話人人會說,能不能做得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不過景家家大業大,府裡僕傭眾多,也不需要她親自服侍母親,只要她不忤逆頂撞母親,不惹她心煩就夠了。

        吃了幾口菜,想起一件事,湯水淳出聲問:「對了,你那天叫我上去,只是為了問我那幾句話嗎?」

        「嗯。」他當時見到她對付賴成那地痞,覺得她頗有膽識,才想見見她,他絲毫不曾料到,兩人竟會在事隔一個多月後成親。

        不過比起先前母親為他安排的那四任嬌滴滴的妻子,她倒是比較合他心意,她不急不躁的性子,還有受到欺負時,伺機反擊時的那股子狠勁,都很合他脾胃。

        見他似是沒要再多說的意思,湯水淳也專心餵飽自己的肚子,剛吃飽,就見景韶起身走向床榻,然後自己寬衣,準備就寢。

        她灌了自己幾杯酒壯膽,才慢吞吞的脫下身上的喜服,摘下頭上那堆髮飾後,姍姍走向床榻,見他躺在外側,留了裡頭的位子給她,出聲詢問:「相公,咱們把燭火熄了好不好?」這燭光這麼亮,待會洞房時看得清清楚楚的,怪不好意思。

        「嗯。」

        聽見他輕應了聲,她把那幾對明亮的喜燭給吹滅,房裡一下子陷入漆黑,她摸黑走到床榻邊,越過他,躺到裡頭的位子。

        她安靜的躺在床榻上,靜靜的等待,等了半晌,見他碰也沒碰她一下,心中訝異。

        難不成他太累睡著了?抑或是不喜歡她,所以沒「性致」?

        她偷偷覷著他,房裡黑漆漆的,一時間也看不清他的臉孔,片刻後,她收回眼神,心裡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是覺得慶幸還是失望。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多喝了幾杯酒,她身子有些躁熱,此時又值盛夏,天氣燠熱,先前穿著那身喜服把她悶出一頭汗,又沒辦法洗澡,渾身黏膩,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手不小心碰到他,一下子就被他握住,下一瞬,在她的驚呼中,他翻身覆到她身上。

        「我本來想讓妳適應幾天再圓房,想不到妳等不及了。」

        等等,她才沒有等不及好不好!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我是因為熱,所以才不小心碰了你,不是你想的那樣!」壓到她身上的重量,和拂在她臉上的男性氣息,讓她的心失速的鼓動著,臉孔熱燙得像要燒起來。

        他沉默一瞬,不準備接受她的說詞,抬手扒起她的衣物。

        洞房花燭夜,面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不是每個男人都能興致高昂,他便曾聽一些朋友提起過,有些人在洞房花燭夜見到新娘子時,被新娘子醜得完全提不起興致。

        有些人還得藉助一些催情的藥物,才能勉強完成洞房。

        先前迎娶那四任妻子時,他便興致缺缺,他不是色胚,一看見女人就能輕易發情,他是把自個兒灌了八分醉,才圓了房。

        看出她在緊張,他原是打算緩個兩天,待兩人再熟稔些再行房,可與她並肩躺在床榻上時,他下腹竟有股慾望蠢蠢欲動。

        原本他還能抑制住,可當她的手碰觸到他身子的那一剎那,就彷彿有一把火投入油鍋裡,慾念再也止不住。

        他從來不是重慾之人,這種情形很罕見,再思及身旁引起他慾念之人正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便覺得沒必要再忍下去。

        洞房花燭夜與新娘子行周公之禮,本就天經地義。

        湯水淳身上白色的單衣和抹胸很快地被他除去,當她赤裸的胴體暴露在他面前時,原本還有些抗拒的她,最後順從了他。

        反正早做晚做都要做,她索性豁出去,也伸手去扒他的衣物。她一向聰慧,又懂得察言觀色,但骨子裡是不肯吃虧的人,誰敢佔她一分便宜,日後她便會討回兩分,因此在他的手撫摸探索著她的身子時,她也毫不忸怩的摸著他那身結實健碩的身子。

        蟄伏在身體裡的情慾一點一點被撩撥起來,她扭著身子磨蹭他。

        她熱情的迎合,燃起了他征服她的慾望,加重手上的勁道,揉捏著她柔嫩的肌膚和豐滿的酥胸。

        她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揉弄著她的敏感地帶,讓她的唇瓣情不自禁的逸出細碎的呻吟,身子深處彷彿有爪子在抓撓著她,撓得她酥酥癢癢地難以忍受,渴求著他進一步的撫慰。

        她兩條腿纏上他的腰間,勾下他的頸子,一口吮住他的唇瓣。

        他幽暗的瞳眸閃過一絲驚訝,旋即扣住她的下顎,張嘴回吻她的粉唇。

        那完全稱不上溫柔的吻,讓她心悸得幾乎無法呼吸,她覺得自個兒的靈魂彷彿也要被他給吸過去,她想掙脫,但他壓根不容她逃走,霸道而強勢的佔領她的檀口,吮吻著她的唇舌。

        直到他饜足,才放開她的唇瓣,但下一瞬,當他的手探向她幽祕的花徑時,她身子一顫,接著在他的揉捻下,她難耐的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嬌吟聲,似難受又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愉悅。

        他眸色越發深沉,下腹早已脹硬,察覺到她花徑已濡濕,他置身在她雙腿之間,將那碩大的分身探入花徑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1 10:48 AM 編輯

【第三章】

        清晨時分,湯水淳揉著酸疼的腰肢醒來,聽見有水聲傳來,接著響起景韶的聲音—

        「再去換桶乾淨的水來,待會太太醒來,伺候她沐浴,一個時辰後我會過來,接她一塊去拜見娘。」

        「是。」有個丫鬟應了聲。

        在聽見景韶離開後,湯水淳才坐起身,低頭看了眼身上昨天歡愛過的痕跡,臉孔有些羞紅,兩人昨天簡直就像是乾柴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明明昨夜才第二次見面,那猛烈的慾火也不知是怎麼燒起來的,一連做了三次,他才肯饒過她。

        她拉起被子蓋在身上,曲起腳,兩手撐在膝蓋上,捧著臉,想起昨晚的事有些害羞,卻又忍不住一再回想。

        一開始有些疼痛,可是後來在他的安撫下,漸漸不覺得痛了,身子開始有一種戰慄般的舒爽感,就像在衝浪,被波浪推向一波又一波更高的浪潮。

        看不出景韶冷冷的,可在床上卻那麼熱情。

        蕾蕾繞過屏風走進來,見她已醒,再瞅見她赤裸著肩膀身上蓋著被子,一副被疼愛過的模樣,忍不住替自家主子感到高興,語氣輕快的說道:「二太太,您起來啦,二爺方才出去了,不過他有交代下人替您準備熱水,待會就會送過來,還有二爺說他一個時辰後,會來接您一塊去拜見老太太。」

        「嗯。」這事她方才已聽見,「蕾蕾,我口渴,替我倒杯茶來。」

        「好,您等等。」

        趁蕾蕾去替她倒茶,湯水淳起身拿了件外袍先穿上。

        蕾蕾很快送來茶水,因為天氣熱,她在茶裡兌了些煮滾放涼的冷水,方便入口。

        湯水淳喝完整杯水還不解渴,再喝第二杯。

        待她喝完,蕾蕾接過杯子,清秀的小臉笑盈盈道:「二太太,我瞧二爺似乎很疼您的樣子。」

        「嫁過來還不到一天,妳怎麼知道他疼我?」她可還沒感覺到呢。

        「二爺他讓人準備熱水給您洗浴,還有……昨晚您叫了大半夜呢。」這便表示二爺很中意二太太,要是二爺不滿意二太太,昨晚定是草草了事,才不會疼愛她這麼久。

        得知蕾蕾也聽見她昨晚的叫聲,湯水淳尷尬的紅了臉。

        這就叫疼她?分明是他自己慾火難消。

        「哪有人這麼算的。」

        「以前奴婢在咱們湯府裡聽人說,男人在床上疼愛女人越久,那女人就越受寵呢。」

        湯水淳笑罵,「妳怎麼淨聽些亂七八糟的事。」剛好下人送了熱水過來,湯水淳沒再與蕾蕾說下去,急著想洗去一身的黏膩。

        待洗完後,蕾蕾和另外兩個景府的侍婢雪荷、雪燕一塊服侍她梳頭更衣,換上粉色衣裙。

        她已嫁為人妻,雪荷替她梳起婦人的髮髻,再在她髮髻上插上一支紅翡做的荷花簪和幾朵珠花,接著雪燕替她施了些脂粉,這麼一番打扮,讓她清麗的臉上添了抹嬌媚。

        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想起自己如今已嫁為人妻,有些恍惚,依稀記得幾個月前她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心中惴惴難安,好不容易適應湯府的生活,結果一轉眼,她又嫁到另一個陌生的府邸。

        見她怔怔地盯著銅鏡看,蕾蕾知道她偶而會這般出神,因此也不以為奇,雪荷和雪燕不知情,相覷一眼,雪荷小心翼翼的出聲問:「二太太可是有哪裡不滿意?」

        湯水淳回過神,輕搖螓首,微笑道:「沒有,妳們做得很好。」她賞了她們一人一個荷包,荷包裡裝了些碎銀和首飾。

        她們兩人雖是景家派來服侍她的侍婢,但她剛嫁過來,對景府裡的一切都還不熟悉,這段期間,還需要仰賴她們的幫助,賞她們這只荷包,便是存了攏絡之意,想讓她們盡心為她做事。

        她嫁給景韶是當正室,為了交好景韶,湯家給她的陪嫁品不算少,不過景家給的聘禮更豐厚,足有八十八檯之多,讓邵氏和湯業群高興得闔不攏嘴。

        「奴婢多謝夫人賞賜。」暗暗掂量手裡荷包的份量,雪荷和雪燕向她福身道謝。

        湯水淳微笑的親手扶起兩人,與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景韶便回來了。

        似是很滿意她這身打扮,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出聲道:「走吧,該去拜見娘了。」說著,他很自然的朝她伸出手。

        她訝異的微怔了下,才握住他的手,走在他身畔時,她悄悄打量他,見他神情仍如之前所見那般冷峻,看不出其他的心思。

*             *             *

        韓氏接過媳婦敬的茶,娟秀的臉龐上帶著慈愛的笑容,將景家傳家的一只玉鐲套在她腕上,殷切說道:「這是咱們景家的傳家玉鐲,今兒個娘把它傳給妳,希望妳今後跟著韶兒好好過日子,為咱們景家開枝散葉,多添幾個孩子,日後再把這鐲子傳給妳的媳婦兒,讓咱們景家的香火能一直傳承下去。」

        「多謝娘,媳婦定會謹記娘的吩咐。」湯水淳柔順乖巧的應道。瞥向手腕上那只羊脂白玉鐲,心想景韶前四任的妻子應當也都戴過這只玉鐲,而在她們死後,這只玉鐲又從她們身上收回來,再傳給她。想到這只手鐲戴在那麼多人手上過,她就忍不住想把玉鐲給拔下。

        韓氏性情溫和,對這個看起來性子同樣溫順的新媳婦很滿意,拍拍她的手,「好、好,來見見妳兩個小叔子和弟妹。」她指著坐在廳堂裡的幾人一一向她介紹。

        廳裡是男女分坐,坐在左側第二個位子的是老三景昌,第三個位子的是老四景惟,他們兩人皆是景韶父親的妾室所生的庶子,兩人的生母兩年前已過世。

        坐在右側第二個位子的是景昌的妻子簡霜霜,第三個位子的是景惟的妻子霍翠鸞。

        幾人一一起身向湯水淳行禮,喚她一聲二嫂。

        湯水淳與他們見過禮後,與景韶分別在左側和右側的首位坐下。

        老三景昌與簡霜霜生了兩個兒子景照、景宣,一個五歲、一個六歲,養得白白嫩嫩,虎頭虎腦頗為可愛,兩人在簡霜霜的帶領下也拜見這位新二伯母。

        見完,兩個孩子便吵著要出去玩,韓氏見他們鬧著,便讓下人先帶他們下去,雖然不是自己的兒子所生,但府裡頭眼下只有這兩個孫子,韓氏平日裡倒也寵著這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被帶走後,幾人客套的寒暄幾句,霍翠鸞瞟了簡霜霜一眼,朝韓氏說道:「娘,既然二嫂進門了,往後咱們府裡的事是不是該移交給二嫂掌管,這幾年來託給三嫂管著,處事不公,帳目也不清不楚。」她面容豔麗,脾氣卻如辣椒似的,嗆辣刺人,當著眾人的面就敢讓簡霜霜沒面子。

        簡霜霜模樣生得珠圓玉潤,說起話來溫溫婉婉,一副好脾氣的樣子,聽見她的話也沒生氣,一臉和氣的解釋,「興許有些事我做得不夠周到,這些年來四弟妹所提的要求有些未能如願,這才讓四弟妹對我有所誤解不滿,可娘將這府裡頭的事交給我管著,我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懈怠徇私,這樣才能對得起娘的信任。」話裡隱隱流露出是因她沒有偏袒她,這才招來她的怨怪之意,「若是往日有什麼得罪之處,我在這兒給四弟妹賠個不是,望妳大人大量,別同我這個嫂嫂計較。」

        霍翠鸞不領情,毫不客氣的駁斥她,「妳少在娘跟前假惺惺,妳不敢徇私?這簡直是天大的謊話,這些年來,妳徇了多少次私,妳自個兒心裡清楚!」

        景惟見妻子也不看場合,當著剛進門的二嫂面前,就這麼斥罵三嫂,惱怒的呵斥:「妳給我閉嘴,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怕讓二嫂看笑話!」

        霍翠鸞氣呼呼的橫了簡霜霜一眼,不甘願的閉上嘴。丈夫性子沉默寡言,平常很縱容她,可當他惱怒時,她也不敢惹他。

        老三景昌出聲緩頰,「欸,四弟,四弟妹不是有心的,你別怪她。」他與景惟是同母所生,兩人的面容都肖似已過世的父親,生得魁梧粗獷,不過他身形比景惟略矮些。

        韓氏知道這兩個媳婦素來不合,但泰半都是老四媳婦在鬧,老三媳婦讓著,平日裡也沒鬧出什麼大事,因此她也就沒多管。但見老四媳婦又挑起事端來,她朝湯水淳笑著解釋,「老四媳婦脾氣直,不過她呀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相處久了,妳便知道,她沒什麼壞心腸。」

        適才甫被霍翠鸞責難的簡霜霜也附和,「是啊,娘說的沒錯,四弟妹沒什麼壞心眼。不過娘,四弟妹剛才說的也沒錯,既然二嫂進門了,往後咱們這府裡的事,還是該移交給二嫂掌管才是,我這幾天便讓帳房先生把府裡頭的帳目整理整理,好移交給二嫂。」

        韓氏頷首道:「也好,那就辛苦妳這幾日領著妳二嫂熟悉熟悉咱們府裡的事。」

        再敘了會兒話,離開廳堂時,景韶回頭對跟在他身後的湯水淳交代,「我要出門幾天。」

        聞言,她有些意外的脫口而出,「我們才剛成親你就要出門?」她是知道古代沒度蜜月這種事,可是在剛成親的第二天就丟下妻子出門,這樣好嗎?

        見她似是不捨他出門,他難得的多解釋了句,「在沛城有筆買賣需要我親自去談,這幾日若有什麼事,妳可以找三弟妹商量。」

        景韶跟她說了聲便離開,湯水淳回到他們住的院子裡,想起方才在大廳裡發生的事,轉而向雪荷、雪燕探問簡霜霜與霍翠鸞的事。

        「三太太為人隨和,脾氣很好,對咱們這些下人也很好,而四太太性子較跋扈,說話直來直往,若是有她看不順眼的地方,便會罵人。」雪荷回答。

        湯水淳接著再打聽,「那三爺和四爺呢?」要掌管景府裡的事,她得要先弄清楚幾個重要成員的性情才好做事。

        「三爺同三太太一樣,是個好脾氣的人,而四爺平日裡沉默寡言,但他很寵四太太,即使兩人成親五、六年,四太太一直沒為他生下一子半女,他也都沒納妾收通房。」

        湯水淳突然想到景韶,問:「那二爺呢,他可有小妾或是通房丫頭?」

        「二爺一直都沒納小妾和通房,咱們府裡頭只有三爺有兩個小妾,不過那都是在他迎娶三太太前所納,三太太進門後,他便不曾再納妾。」

        雪荷說完後,雪燕補充了幾句,「原本三爺是有三個小妾,但婉姨娘在四年前過世,她生的朔少爺也在三個多月前病逝。」

        聽見朔少爺,湯水淳忽然心裡一動,追問:「妳說的朔少爺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模樣?」

        「朔少爺還不足七歲,他身子骨打小就不好,長得很瘦弱。」

        聽雪燕說的年紀和身形都和小朔相仿,她再細問:「他眼睛是不是很大,鼻梁上有顆痣?」

        「沒錯,太太您見過朔少爺呀?」

        「以前見過。」昨天小朔離開後,她就沒再見到他。原來他是景韶的侄子,怪不得他一直說景韶的好話。

        雪燕好奇的問:「朔少爺因身子虛弱多病,打小就很少出門,太太是在哪裡見過朔少爺?」

        「我也不記得了。」湯水淳含糊道。

        這時,簡霜霜領著幾個丫鬟婆子進來,「二嫂。」

        「三弟妹怎麼來了?」湯水淳起身相迎。

        簡霜霜笑盈盈道:「府裡頭日前進了一批布料,我特地拿過來給妳挑選,看二嫂喜歡什麼樣的花樣,再讓人做幾身新衣裳。」

        「我衣裳已有好幾件。」出嫁前,邵氏特地給她做了幾套衣裳,她們這些庶子女們可比不上那些嫡子嫡女,衣裳穿來穿去也只有那兩、三套,大概是因為她要嫁給淮州首富景家當正室,怕她衣著過於寒酸,丟了湯家的臉面,才給她多做幾身衣裳。

        「二嫂不用客氣,每年咱們府裡的女眷都會做幾套夏衫,這是算在份例裡的,二嫂以後要掌管咱們府裡的大小事,這布料自然要讓二嫂先挑。」

        「應當先讓婆婆挑選才是。」湯水淳連忙表示。

        「娘已挑好,我這才送來給二嫂挑的。」

        聽她這麼說,湯水淳也沒再推讓,看向丫鬟婆子手裡拿的那些布料。

        簡霜霜不著痕跡的朝一個婆子使了個眼神,那婆子上前一步,好讓湯水淳一眼就能看見她拿在手裡的一匹緹花的水綠色布料和粉紫色布料。

        那兩塊布料果然吸引住湯水淳的目光,她看了眼,覺得還滿素雅的,便說道:「那就這兩匹布吧。」

        簡霜霜稱讚,「二嫂真是好眼光,這兩匹布料輕薄又柔軟,最適合做成夏衫,待會我就吩咐繡房用這兩匹布給二嫂做幾身衣裙。」

        「多謝三弟妹。」

        簡霜霜含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二嫂別同我這麼客氣,今後若有什麼事,二嫂隨時可以來找我,待帳房將帳目整理好,我再交給二嫂。」

        兩人再敘了會兒話,湯水淳送她出去,接著便讓雪荷和雪燕領她去外頭逛逛。

        景府佔地甚廣,園中奇峰巨石疏密相宜,栽種的奇花異卉美麗如畫,還有樓台水榭、廂廡遊廊,處處精巧華美,幾乎步步都是景,湯水淳看得暗自驚嘆,不愧是淮州首富之府。

        來到一處三層樓的樓台前,雪燕說道:「從這兒上去,可以俯瞰整座府邸,把咱們府中的景色盡收眼底,二爺若是要宴請朋友,就會在這裡擺宴。」

        湯水淳聽了她的介紹,正想上樓去看看,就聽見霍翠鸞的聲音不悅的傳來。

        「二嫂,妳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回頭望過去,瞥見霍翠鸞一臉怒氣沖沖,不解的問:「四弟妹,有什麼事嗎?」

        「妳把我最喜歡的那兩匹布料挑走是什麼意思?妳雖是二嫂,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憑什麼搶我看上的布!」霍翠鸞滿臉慍色,走過來詰問她。

        「妳最喜歡的布料?」沒頭沒腦的,湯水淳一時之間沒弄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那匹水綠色和粉紫色的布料,我早就看上了,妳為什麼要跟我搶?」

        「是那兩匹布啊,我不知道妳喜歡,三弟妹拿給我挑時,也沒說妳要,所以我才選了那兩匹布。」她溫言解釋,心忖霍翠鸞還真是跋扈,為了兩匹布竟跑來責問她,也不顧她是她二嫂。

        霍翠鸞不忿的道:「這事我早就同她提過,我不管,是我先看上的,妳再另外挑兩匹布料。」

        「可這事三弟妹沒同我說,我若事先知道妳那麼中意那兩匹布料,必不會奪妳所好,要不,妳去同她說可好?」湯水淳語氣軟中帶硬,把問題丟回給她。

        她不打算因為霍翠鸞對她大聲就把布讓出去,如果讓了,會讓她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這回只是布,下次萬一是不能讓的東西呢?

        湯水淳的說詞在情在理,霍翠鸞也沒法駁斥,帶著滿臉恚怒拂袖離開,「哼,她早就知道我看上那兩匹布,定是故意瞞下不告訴妳,我去找她算帳!」

        她離開後,湯水淳若有所思的走上階梯。

        當她在挑選布料時,拿著那兩匹布的婆子忽然上前一步,讓她第一眼就能看見,加上那兩匹布料確實很素雅,也因此她才會選上它們。

        她思索著簡霜霜這是刻意瞞下霍翠鸞也看上那兩匹布料的事,還是無心的疏漏?

        倘若簡霜霜是故意隱瞞,那麼她應當算到霍翠鸞得知這事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她的目的……莫非是想挑撥離間?

*             *             *

        「自萊陽王那個寵妾死了之後,他的性子真是越來越陰陽怪氣,難以捉摸。」涂鳳寶坐在從沛城返回淮州的馬車裡,向好友景韶埋怨。

        他是崇鎮郡王幼子,在家中排行老四,行事肆無忌憚,五年前在京中得罪一些人,被父親給攆出京城,趕回淮州老家。

        他比景韶小三歲,兩人是在五年前結識,不同性子的兩人意外結成好友,回到淮州後,他無所事事,後來索性就跟著景韶學做些買賣。

        這趟跟著景韶前往沛城,兩人準備收購一家布莊,沒想到恰巧遇上萊陽王,不得不上前應酬,卻被他古怪的脾氣給惹得一肚子火。

        景韶瞥他一眼,心忖他的性子比起萊陽王也沒好到哪裡去,兩人是半斤八兩。

        涂鳳寶見他那眼神似是不以為然,哼道:「我有說錯嗎?」

        「與其浪費口舌去議論別人,不如多留點心思在買賣上頭。」淡淡回了兩句,他低頭繼續查看手裡的帳冊。

        涂鳳寶知道他不愛在背後道人是非,也不再提萊陽王的事,改說起他的事,「對了,景韶,你不會不知道湯業群把女兒嫁給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吧?」

        他翻看著手裡的帳冊,頭也不抬的答,「我知道。」

        「那你還娶他的女兒為妻?」湯業群之所以與景韶結親,八成是看上歸雲商行的財富,想藉著景家的錢財和人脈,好幫他疏通朝中官員,讓他能繼續往上爬。這些年來,他便是靠著把自個兒的庶女當成禮物送給各個權貴為妾,才能從一個毫無建樹功績的七品推官,爬到現下的五品同知。

        「我娘一直希望我再娶,偏生這兩年沒好人家的女兒肯嫁我。」景韶漫不經心回了句。

        涂鳳寶揶揄,「湯家嫁給你的不過是個庶女,哪算什麼好人家的女兒。」先前他娶的那四任妻子可都是大戶人家的嫡女。

        景韶抬起眼替妻子說了句話,「她雖是庶女,但教養絲毫不比那些大家閨秀差,我娘尤其中意她的八字。」他迎娶她是為了母親,不過新婚夜她的表現令他很滿意,離開景府這幾天,他竟罕見的有些想她。

        「莫非她的八字格外的好?」涂鳳寶好奇的挑起眉,他五官陰柔,細眉長眼,面貌有些雌雄難辨。

        「我娘拿她的八字去合婚,相士說她命硬好生養。」

        「你娘是怕她又被你給剋死嗎?」涂鳳寶毫無顧忌的拿這事來取笑他。

        景韶不理會他,繼續看手裡的帳冊。

        涂鳳寶逕自再說道:「要是她再死了,你剋妻之事可就真坐實了,你可得小心派人守著她,莫要讓她淋雨、騎馬,還得格外留意她的吃食,對了,還有你府中園子裡的那些假山奇石,也得找人給剷了,免得她哪日不小心撞上,就這麼一命歸西。」他說的這些事全是他前四任妻子的死因。

        景韶的第一任妻子聽說身子骨不好,走幾步路便喘,嫁過來三個多月,某日回娘家時淋了場雨,就這麼一病不起。

        第二任妻子是個好動的,嫁給他四個多月時去騎馬,結果從馬上摔下來死了。

        第三任妻子眼睛不好,據說在她眼裡所瞧見的顏色只有一種—灰色,她嫁來景府後,有一日在園子裡散步,也不知是沒瞧路,還是怎麼著,撞上園裡的假山,就這麼一頭撞死。

        第四任妻子是吃了不潔之物傷了胃腸,虛弱而死。

        每個死因皆不同,所以外人才會傳言他剋妻。

        景韶沒理睬他的話,涂鳳寶這人嘴賤,越是搭理他,他便越說個沒完,也因為那張毒舌利嘴,讓他先前沒少得罪人。

*             *             *

        簡霜霜三天後就將景家的帳冊移交給湯水淳,同時親自帶她上庫房,點交庫房裡的財物。

        先前得知霍翠鸞為了那兩匹布料的事找上湯水淳後,她親自來向湯水淳道歉,「這事是我疏忽了,連累二嫂無端遭受四弟妹的責怪,二嫂剛進門,我一門心思只記得長幼有序,這府裡有什麼好東西,應當先送來給二嫂挑選才是,一時忘了四弟妹曾同我提過那兩匹布料的事,真是對不住。」

        她親自過來解釋,加上她將庫房的財物點交的清清楚楚,讓湯水淳先前對她曾懷有的疑慮全打消了。

        這景府上下,包含下人加起來共有百來人,要掌管這麼大的一家子,事情繁瑣細碎,有很多不懂之處,也多虧簡霜霜告訴她,她才不至於手忙腳亂,因此她對簡霜霜多了幾分好感。

        她才剛接管景府的事,一切照舊,沒做什麼更動,這幾日把心思都花在為婆婆做藥膳上頭。

        那日敬茶時,她發現韓氏面色萎黃、唇色蒼白,聽說她常頭昏眼花心悸,因此她這兩日用芍藥、當歸、熟地、丹參、川芎、三七和排骨為她燉煮藥膳,調理身子。

        湯水淳將灶上已燉好的一盅藥膳端下來,蕾蕾上前接過放進提盒,跟著她一塊送去老太太房裡。

        她走進韓氏的屋裡,發現簡霜霜這會兒也在老太太這兒,見她進來,簡霜霜笑著對老太太說:「娘,二嫂真是有心,這幾日天天給您燉藥膳。」

        韓氏看向湯水淳,慈愛的笑道:「往後這事妳交代廚子做就是,別再辛苦的親自下廚,這日頭毒,廚房那兒定是熱得慌。」

        「那點熱不算什麼,只要能幫著娘把身子調理好,就算要我整日待在廚房裡做藥膳,我都願意。」湯水淳嘴角帶著笑意回道,掀開蓋子,盛了碗藥膳送到韓氏跟前。

        「妳這性子好,不驕不躁又細心,咱們韶兒這次算是娶對人啦。」韓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

        「能遇上娘這麼慈祥的婆婆,才是我三輩子修來的福氣。」湯水淳這話說得真心誠意,這位婆婆性子溫和又寬容,她真覺得韓氏是個難得的好婆婆。

        她的話哄得韓氏眉開眼笑。

        簡霜霜也笑著附和了句,「可不是,咱們娘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接著趁著婆婆在吃藥膳時,她望向湯水淳問:「二嫂,妳這藥膳是打哪學來的,我聽娘說她這幾日吃了妳做的藥膳,這頭似乎不暈了,氣色好了些,身子骨也舒爽許多呢。」

        「我生母祖上是行醫的,傳下了些醫書藥膳的方子,我娘帶著幾本嫁過來,一直擱在箱子裡,以前也沒見她看,直到半年多前,我無意中發現,這才拿來細細看了。」這番說詞她先前對邵氏說過,這話也不算謊言,因為她這具身子的生母出身確實如此。

        她穿越到這裡之後,確實在生母生前的陪嫁物裡翻找到幾本醫書,只是她做的這些藥膳全是以前從外婆那裡學來,並不是那幾本醫書裡的。

        她接著再道:「幾個月前,我照著方子燉了藥膳給我嫡母服用,我嫡母吃了效果很好。那日向娘敬茶時,我見娘面色萎黃,唇色蒼白,氣血虛弱,所以便找了個合適的藥膳方子做給娘吃。」

        韓氏吃完藥膳,頷首道:「妳是個孝順的,娘也不求別的,只盼著妳能跟著韶兒和和樂樂的過一輩子就夠了。」她很喜歡這個兒媳婦,希望她別像前頭幾個媳婦一樣紅顏薄命,能陪著兒子一塊到老。

        「嗯。」湯水淳輕輕點頭,嘴上卻不敢承諾什麼,因為她嫁過來是想來讓景韶給剋死,希望能藉此返回自己原來的世界。

        她之前特地打聽過,景韶那幾任妻子,嫁來景家最短三個月,最長半年就死了。不過在此之前,該她做的事,她會盡力做好,她會替景韶打理好景家,調理好他母親的身子。

        是說,他這一走都五、六天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呀?

        還有,小朔自洞房夜那天離開之後,這幾日也不知去了哪裡,一直沒再見到他,他年紀小又孤伶伶一個,讓她有些放心不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1 09:29 PM 編輯

【第四章】

  「熟地和當歸沒了?」

  「昨兒個您就用完了。」掌管廚房的何管事說道,他約莫四十歲,體態微胖。

  「那怎麼沒再派人添購呢!我不是交代過,這是要燉給老太太吃的藥膳,這一個月藥材都不能斷嗎?」湯水淳質問。

  何管事拍著自個兒的腦袋,朝她哈腰鞠躬,認錯道:「老奴一時忘了,這就派人去買。」

  缺了這兩樣藥材,便沒辦法燉藥膳,她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買,我等著用這兩味藥材。」

  「是是,老奴這就派人去買。」何管事應了聲,差人出去買藥材。

  等了好半晌,藥材是買回來了,但當歸和熟地的品質極差,湯水淳蹙起眉,詢問那被派去買藥材的家丁,「這買回來的藥材怎麼會是這種劣品?」

  那家丁回答,「小人跑了幾家藥鋪,這兩味藥材今兒個也不知怎麼回事,竟都賣完了,好不容易才在一家藥鋪裡找到,只剩下這種次品。」

  湯水淳臉色微沉,用這種劣質的藥材燉藥膳,藥效會大打折扣,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藥材,也只能用了。

  接下來兩日,不是又缺了別的藥材,就是沒了排骨,使得她沒辦法每天都為婆婆燉煮藥膳。

  還有其他一些她交辦的事也都沒做好——

  「原本繡房是要先做二太太您交代的那種紗袋,是四太太硬逼著繡娘得先為她做衣裳。您知道四太太脾氣不好,繡娘也不敢惹她生氣,才逼不得已擱下紗袋,先為她做衣裳。」掌管繡房的宋管事,一張老臉上盡是為難,將責任全推到霍翠鸞頭上。

  湯水淳看了宋管事一眼,靜默須臾,轉身離開。

  那種紗袋是她要用來裝藥材的,把藥材裝在紗袋裡,燉好藥膳,將紗袋拿出來,就只剩下湯和食材,乾乾淨淨,用不著再從那堆藥渣裡撈取食物,也容易清理。

        這紗袋做起來很簡單,繡房裡的繡娘都是熟手,縫幾個紗袋花不了多少的時間,宋管事的話分明是推託之詞。

  這幾日,只要是她交代的事,都會出狀況。剛接管景府,這些下人就敢把她的話當耳邊風,若是再放任下去,以後她恐怕很難管這些下人。

  尋思須臾,她讓雪荷找來姜管事,要他召集府裡頭所有的下人和管事。

  過了半晌,各處的管事領著所屬的下人姍姍來遲。

  湯水淳耐著性子,在自己的院落等著。

  姜管事不知她召集下人打算做什麼,只是默默站在她身邊,對於她這幾日的處境,他也了解一些,他雖是大管事,但有些事卻也管不到,像何管事和宋管事這幾個平日裡仗著三太太寵信的管事,連他的吩咐也常不聽。

  待所有人到齊之後,湯水淳目光徐徐掃視著底下近百個下人,她嘴角噙著微笑,開口道:「我召大家過來,主要是想同大家說說話,問問大家對我掌管景府,是不是有什麼意見?若是有什麼建言,大家直說無妨。」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說這番話究竟是何意,一時之間倒也無人開口。

  她等了片刻,見沒人要說話,接著道:「既然大家沒意見,那麼我就說說我的想法給大家聽聽。我嫁來景家,承蒙老太太信任,將這景家交託給我掌管,但初來乍到,很多事我都還不熟悉,也許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周到,不過以後我會慢慢改進。」

  頓了一下,她環顧眾人,臉上仍帶著微笑,語調卻提高了幾分,「倘若你們之間有人看不習慣我這個主母,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那麼很簡單,不是你走便是我走。我呢,恰好是二爺的妻子,除非他休了我,否則我是不可能離開景家的,所以很顯然是你們走。」

  她這話一說完,底下的下人紛紛低聲交頭接耳,臆測她這番話是何意。

  她也沒賣關子,直接表明用意,「我這人喜歡賞罰分明,做得好有賞,做得不好就該罰,從今天開始,要是還有人再陽奉陰違,給我說一套做一套,不把我交代的事辦好,找諸多藉口推諉,那麼就給我收拾收拾離開景家,我會讓帳房多支三個月的薪俸給他。」

  說到這裡,她高聲說道:「現在不願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可以站出來,我讓帳房即刻結清銀子給他。」

  見她竟要攆人,眾人都驚愕的噤了聲,一時之間沒人敢開口。

  姜管事也訝異的看她一眼,沒想到她會使出這樣的手段,來敲打那幾個對她陽奉陰違的管事和下人,這手腕倒是不錯,當著眾人的面狠狠警告他們,若是再不聽話,便可堂而皇之將他們攆出景府。

  片刻後,湯水淳見沒人站出來,點頭道:「既然沒有人願意離開景府,那麼往後我希望你們能老老實實安安份份做好自個兒內的事,別再給我耍花槍,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這時卻有一人出聲道:「老奴在景府給老太太和二爺幹了幾十年的活,這會兒年紀大了,腦子有些犯糊塗,沒辦好二太太交代的事,要是惹得二太太生氣,老奴在這兒給二太太賠個不是。可老奴自問這幾十年在景府裡盡心盡力為老太太和二爺做事,從來不敢偷懶耍滑,其他的下人們也一樣,都一心一意為主子們幹活,這事老太太也都知道,她老人家心善,很能體恤咱們下人,從不曾這般為難過咱們,說要把咱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攆出府去。」說話的人正是宋管事,他彷彿遭受了莫大的羞辱,臉上滿是悲憤委屈。

  他這話一說完,便有些下人也跟著附和——

  「就是啊,咱們一向本本份份的做事,從來不敢貪懶懈怠。」

  「主子交代的事咱可都很賣力在做。」

  「我在這府裡頭待了二、三十年,還從來沒有被主子這麼說過。」

  「老太太以前就曾誇過,咱們府裡的下人是最勤快的。」

  這幾人的話,引得其他下人也跟著鼓噪起來,對她大費周章召集他們前來,還這般訓斥警告他們,紛紛表達不滿。

  湯水淳留意到帶頭鼓噪的那幾人都是這幾日對她陽奉陰違的下人,她懷疑這幾人是受了某個人唆使,才故意與她作對,正思忖著要怎麼收拾這幾個人時,突然聽見一道耳熟的嗓音傳來——

  「二太太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咱們府裡不留不聽話的人,往後這府裡頭再有人陽奉陰違,辦不好二太太交代的事,一律攆走。」隨著話落,剛回府的景韶從後頭走了過來。

  吵鬧的下人見到他,倏然間都閉上了嘴,不敢再吭聲。景韶平日雖不管府裡頭的事,但他是家主,在景家的威信高於所有人。

  看到景韶穿過底下的眾人朝她走來,湯水淳心頭先升起一股小別重逢的喜悅,而他這番力挺她的話,彷彿是一道陽光,驅散所有陰霾,照亮她的心房,她嘴角無法抑制的漫開一抹笑意。

  景韶留意到她見他時綻開的那抹桀笑,冷峻的臉龐暖了幾分,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看向眾人,肅聲道:「方才二太太說的話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看見兩人站在一塊,長眼的人哪裡還不明白,景韶是在向眾人宣示,他是湯水淳的靠山。

  見眾人不敢再有異議,景韶看向湯水淳,把場子交回給她。他明白她需要在下人面前樹立威信,才能治理得了這些下人。

  她感激的看他一眼,接著覷向下人們,不疾不徐的出聲道:「我再叮囑你們一回,日後但凡做得好的人我都會獎賞,至於做不好的人,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希望你們能把我這話記在心裡。」說完,她擺擺手,讓眾人散了。

  她只能暫時這麼警告他們,真要徹底整頓這些下人,需得花費一段時間。

  她接著望向景韶,「相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有些不安,也不知他方才看了多久,對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又聽了多少,會不會覺得她說得太過分。

  「剛回府不久,聽說你召集府裡頭的下人,便過來瞧瞧。」接著,他語氣裡微露一抹關切,「可是出了什麼事?」她不像那種喜歡小題大作的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對下人說出那樣重的話。

  察覺到他話裡的關心,她心中微暖,思及他剛才在下人面前為她護航,她心頭的不安頓時消散,微微一笑回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將這幾日的事告訴他,接著又道:「那些藥材都是給娘燉的藥膳裡不可或缺的,少一味就失了藥效,先前娘飲用了三、四天,氣色好了一些,但這幾日缺東缺西,讓我沒辦法再燉藥膳給娘吃……那些藥材並不罕見,都很容易在藥鋪裡買到,他們這麼做分明是針對我,所以我才召集他們,希望別再發生這種事。」

  得知這事的起因,景韶說道:「要是再有人違背你的吩咐,你直接攆走就是,不聽話的奴才留著沒用。」

  見他毫不猶豫便相信她,還給了她這麼大的權力,湯水淳心裡彷彿有暖泉流過,帶來一片暖意,輕聲道謝,「謝謝你。」

  「我們是夫妻,無須言謝。我回來還未向娘請安,我先去見娘,你命人準備些水,我待會要淨身。」他交代。

  「好。」湯水淳輕點螓首目送他離去,上翹的嘴角漾著抑不住的笑意。

*             *             *

  「……宋管事說完話之後,下人也都不滿地鼓噪起來,不想二爺竟在這時候回來,還當眾表示二太太說的話就是他的意思,要是有不聽話的人,便一律攆走。」

  坐在自己院子的小花廳裡,簡霜霜聽著心腹侍婢稟告著先前發生的事,聽完後她尚未開口,她身邊的一個婆子已驚訝道:「二爺竟這般護著二太太?」

        二爺性子冷峻,一向不管府裡頭的事。先前他的四任妻子掌管府裡的事時,也是壓不住底下的人,那時也沒見二爺說什麼,後來老太太便吩咐三太太幫著管。

  那婆子想了想,俯身向簡霜霜請示,「二爺出面了,咱們可還要繼續?」

  沉吟片刻,簡霜霜吩咐,「讓宋管事他們先收斂些。」

  此時,另一邊四房的院子裡,霍翠鸞聽丫鬟提了後院的事後,對湯水淳倒是刮目相看,「喲,我還以為湯水淳會同先前那幾個短命鬼一樣,壓不住那些頑劣的奴才,最後管家權又會落入簡霜霜手裡,想不到她倒是個有氣魄的,這麼快就出手收拾那些不聽話的奴才。」

  「難得的是這回二爺居然出面維護她,這下那些管事們應當會收斂些。」她身邊的一個侍婢道。

        霍翠鸞不以為然地哼道:「那幾個奴才都被簡霜霜收買了,我瞧安份不了多少時日,要是下人都安安份份的,簡霜霜要拿什麼藉口來重掌景府?」

*             *             *

  見景韶向母親請安回來,湯水淳迎上前去,「相公,浴池的水已準備好。」

  他頷首,提步要去浴間,見她沒跟上來,回頭看向她,「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

  她一愣,「我也要去嗎?」

  「身為妻子不該服侍丈夫淨身嗎?」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她啞口無言,一時找不到藉口可以脫身,只好跟他一塊前往浴間。

  進去後,景韶很自然的張開雙臂。

  湯水淳力持鎮定的動手服侍他寬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浴間裡彌漫熱氣的緣故,她雙頰泛起一抹嫣紅。

  她小心地替他解下腰帶,脫去外袍,覷見裡面剩下白色的單衣和褻褲,她抿了抿唇,屏住呼吸抬手替他脫去,他結實精壯的胸膛登時暴露在她眼前。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裸體,洞房那夜,兩人是摸黑做的,第二天醒來,他已起身離開,她沒瞧見他赤裸身子的模樣;而現在是午後,從窗子透進來的烈陽,將浴間照得十分明亮,就連臉上的毛細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垂眸瞥向她發紅的兩耳和漲紅緊繃的臉龐,漆黑的瞳眸裡閃過一抹笑意。

  看著剩下的褻褲,湯水淳一時間有些遲疑。

  他低沉地催促,「褲子還沒脫。」

  她深呼吸,一口氣把他的褻褲拉到底,再蹲下身,從他的腳底脫下褲子。

  她沒敢抬眼,盯著他的腳踝說:「相公快去淨身吧,我先出去了。」說完,她站起身便要離開,卻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把摟住腰,攔腰抱起來。

  他霸道地說:「你陪我洗。」他抱著她走下浴池。

  她整個人冷不防的泡在水裡,身上淺綠色的薄衫登時浸濕,將玲瓏有致的姣好身段顯露出來。

  她有些羞惱的拍打他的胸膛,「你做什麼,把我的衣服都弄濕了,還不快放開我!」

  他幽暗的瞳眸隱隱燃著兩簇慾火,凝睇著她誘人的嬌軀,「我替你脫。」說著,他俐落的動手扒去她身上的衣衫,沒兩下就把她脫得光溜溜。

  她又羞又驚,兩手遮掩著酥胸。

  他不再壓抑慾望,將她整個人扯到他懷裡,捧住她的臉,覆上她的唇瓣,强勢的佔領她的唇,舔弄勾纏著她的粉舌。

  他的氣息充滿了她的唇齒之間,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情慾朝她撲面而來,讓她心悸得幾乎毫無抵擋的能力,她起先還稍稍反抗,接著一股不甘服輸的念頭升起,索性豁出去回吻他。

  吻就吻,誰怕誰!

  她吮住他的舌頭,又咬又吸,兩人的唾沫和呼吸混在一塊,她想逼他先認輸,拿出所有的技巧,吻著他、吮著他、啃著他。

  她如此熱切的回應讓他眸色更加深沉,他體內所有的慾望都被她撩撥得蘇醒過來,他一手摟住她的腰,將她的嬌軀密密的壓向他,他修長的腿擠入她兩腿之間,抵住她柔嫩的私處。

  她身子一顫,呼吸一窒,彷彿有誰偷偷在她體內點了一把火,整個熾熱起來,她難耐的微微扭動身子,大腿卻碰觸到某個灼熱的硬挺,她尷尬的僵住,不敢再動。

        他喉中滾出一聲低笑,唇瓣滑向她的粉頸和豐滿白嫩的胸脯,低頭吮吸啃囓著。

  從腳底到背脊竄起一股酥麻的感覺,她不由自主的捧著他的腦袋,將手指插進他的頭髮裡,她再也無法維持冷靜,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好似都在渴求他的撫慰。

  他彷彿聽到了她的渴求,兩隻手揉撫著她的嬌軀,一路滑向她的大腿根部。

  她嘴裡吐出貓叫般的嬌吟,扭動著身子蹭磨著他,似是在催促他快點。

  他低啞的嗓音哄了她一句,「別急,待會就給你。」

  她睜著熏染著情慾的雙眸望著他,他俊美的臉龐映入她眸裡,情動的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了這個男人。

  他深沉的眼神也注視著她,他捧著她的臉龐,吻上她的粉唇,與方才那强勢的吻不同,這次的吻輕輕柔柔帶著一抹珍惜。

  他的心中,頭一次升起想與一個女子攜手度過一生的念頭。

*             *             *

  「要是我爹對你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你就別理他。」坐在前往湯府的馬車裡,湯水淳看向身邊的景韶,神色認真的表示。

  今天是她回門的日子,幾天前他出門時,湯家就曾派人來問她何時回門,因不知他什麼時候才回來,這事就一直拖著。

  前兩天他回來那晚,在床榻上主動提及了這事,定下今天回湯府。

  見她的心向著他,他握住她的手,也沒答話,望著她空蕩蕩的手腕問:「娘給你的玉鐲怎麼沒戴?」

  「那玉鐲是傳家玉鐲,太珍貴了,我怕不小心打碎,所以先收起來。」婆婆把玉鐲傳給她的那天,回房後她就取下來了。那只玉鐲據婆婆說,已傳承好幾代,她有些好奇,也不知前面那些女主人是怎麼保護它的,竟能讓它傳承這麼久都沒被打破。

  景韶將她的手握在手裡沒放開,「娘很喜歡你,你為她做的藥膳,她吃了覺得很好。」

  「娘是個很慈祥的長輩,我也很喜歡娘,以後我會視娘的身體狀況,繼續為她做藥膳調理身子。」他的手掌很熱,她的手都沁出一些手汗,她想收回手,但他無意放開她的緊握著,只好默默任他握著。

  「你不用擔心湯家的事,我知道該怎麼應付他們。」他這時才回答她先前提的事。

  她心想,他能在十八歲時便獨自撐起整個景家和歸雲商行,還把它發展得比以前更加興旺,一定是很有自己的手段,就不再擔心他會被湯業群給坑了。

  沒多久,馬車抵達湯府。

  兩人下了馬車,湯府的管事領著幾個下人,恭敬的候在一旁迎接兩人。

  「姑爺、八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在廳裡頭等著了。」

  景韶神色冷峻的頷首,「帶路。」

  「請姑爺和八小姐隨小的來。」管事連忙在前引路。

  來到大廳,比他們兩人還早到的景家下人,已將回門的禮物和禮單送過來,似乎很滿意女婿孝敬的禮物,坐在廳裡的湯業群和邵氏都滿臉笑容。

  見到兩人進來,湯業群夫婦親自起身迎接兩人。

  「拜見爹娘。」湯水淳朝兩人行禮。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景韶也向兩人施禮。

  「好好好,來,坐下說話。」湯業群熱絡的招呼女婿。「聽說你前陣子出了趟遠門。」

  景韶頷首,「有筆買賣要談,所以陪水淳回門晚了幾日,還望岳父岳母見諒。」

  「無妨無妨,正事重要,我聽說你這趟是同崇鎮郡王家的四少爺一塊去的,你同四少爺是朋友嗎?」湯業群探問。

  這事他是前幾日聽知府大人提起的,知府大人據說是受了崇鎮郡王所託,替他照看四少爺,所以對這位四少爺的行蹤略知一二。

  他原先便聽說景韶交遊甚廣,不乏世家大族之人,但那時與景家非親非故,也沒門路可以結交,如今景韶成為自個兒的女婿,他盤算著或許可以藉助他的人脈幫他在朝中攀上關係。

  景韶沒有正面回答,只道:「算認識。」

  邵氏聽到這裡,插口道:「哪天有空,可以請四少爺來咱們府裡走動走動。」

  「遇見他,我會再同他提。」景韶敷衍道。

  邵氏急著想結交涂鳳寶,再道:「我是想崇鎮郡王一家都在京城,只有四少爺一人孤身在淮州,一定是很寂寞,咱們同他多走動走動,也好讓他不那麼孤單,你說是不是?」

  景韶淡淡瞟了湯氏夫婦一眼,「他是在京城得罪了人,這才被崇鎮郡王趕回老家來避禍,要是岳父岳母不怕被他牽累,我回去後就派人同他說這事。」

  他這話一出口,湯業群和邵氏相覷一眼,交換了個眼神。能把崇鎮郡王家的少爺給逼得不得不跑回老家避禍的人,地位定是比崇鎮郡王更高,連崇鎮郡王都惹不起的人,他們哪裡敢沾惹。

  這麼一想,湯業群隨即改口道:「這事也不急,哪天等四少爺有空,再請他過來就成。」

  坐在一旁的湯水淳忍著笑,端著茶慢條斯理的啜飲著,莞爾的覷了景韶一眼,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幾句話就打消湯業群的盤算。

  不久,下人來稟告午宴已準備好,眾人移往膳堂。

  用過午飯,湯業群想與女婿多親近親近,親自領著他在湯府遊賞一番,接著再請他至書房欣賞字畫古玩。

        湯水淳也被邵氏帶去她的院子裡敘話,一整個下午,邵氏話裡話外,不外乎要她別忘了自己是湯家的女兒,更別忘了是誰讓她成了景家的當家主母,要她知恩圖報,找機會讓景韶多幫幫她爹和湯府。

  她一一虛應著,直到日落時分,才與景韶坐上馬車,離開湯府。

  能嫁給景韶,湯水淳認為最大的功臣是她自己,是她說服了湯業群,才讓他改變把她嫁給李大人的主意。

  所以這樁婚姻能成,她最該感謝的是她自己,對了,還有小朔,因為小朔她才得知景韶的身分,而動了嫁給景韶的念頭。

  一直沒再見到小朔,也不知他現在在哪裡,她心裡有些掛念。

  「小朔!」才剛思及他,下一瞬,他竟然就出現在馬車裡,讓她驚訝得脫口而出。

  坐在她身側的景韶,見她突然望著前方,似是看見了什麼人,但隨行的下人都坐在另一輛馬車裡,這輛馬車只有他們兩人,他不解的看向她,「怎麼了?」

  她瞥見小朔朝她搖著小手,示意她別告訴景韶他的事,湯水淳若無其事的從他身上收回眼神,找了個理由解釋,「沒事,我只是突然間想到我十妹小秀,她嫁給張老爺為妾,也不知現下過得好不好,她才十五歲呢。」

  「你若想她,可以派人去請她來咱們府裡小住幾日。」

  「嗯,我回去再安排安排這事。」原本是因小秀和小朔讀音相近,才拿她當藉口,但這麼一說,倒真的有些惦記那個羞怯的女孩,還有嫁給李大人的水蓮。她心忖不如過一陣子,找一天請她們兩人來景府玩,屆時便可以與她們聚一聚。

  兩人回到景府後,一塊前去見韓氏,向她稟告回門的事。

  路上,湯水淳沒機會與小朔說話,他就像先前那樣跟在她身邊,也一塊進了韓氏的屋裡。

  「二伯、二嫂,你們回來啦。」正在屋子裡陪著老太太說話的簡霜霜,見到兩人進來,起身相迎。

  湯水淳朝她點點頭,與景韶一塊朝韓氏躬身行了個禮,「娘,我們回來了。」

  「回來就好。」韓氏含笑讓兒子、兒媳坐下,接著望向湯水淳,面露關切的詢問:「你這趟回去,親家翁和親家母身子都還好嗎?」

  「爹娘身子很好,府裡也一切安好,謝謝娘的關心。」回答婆婆的問話後,她發現小朔躲在她身邊,小臉面露懼意的看著簡霜霜。

  她覺得有些奇怪,但此時也不好問他是怎麼回事。景韶沒待多久便離開,她繼續陪著婆婆和簡霜霜說話。

  「聽說二嫂有好幾個姊妹,倒是讓人羨慕,不像我娘家,生了五個男丁,只得了我這麼一個女兒。」簡霜霜提起自個兒家裡的事。

  湯水淳回了一句,「那三弟妹一定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最受寵了。」

  「沒那回事,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得幫著我娘做呢,直到幾個兄長成親,娶了嫂嫂回來,這才能喘口氣。」簡霜霜性子溫婉,說起話來,語調也輕輕柔柔的。

  老太太向湯水淳解釋,「老三媳婦家是做糧食買賣,她爹和幾個哥哥都忙,她打小就跟著她娘操辦家裡頭的事。」

  湯水淳稱讚了一聲,「怪不得三弟妹這麼能幹,原來是從小就跟著娘親學著持家。」那些下人在簡霜霜手底下都服服貼貼,到了她手底下卻是陽奉陰違,但在經過前兩日她召集那些下人,說了重話之後,這兩日他們倒是都老老實實辦好她交代的事,沒再出狀況。

  也許是最後景韶表態力挺她的那番話,才讓她治住了他們。

  簡霜霜謙遜道:「二嫂謬讚了,我只是盡心盡力做好該做的事,這麼大一個家,我管起來也戰戰兢兢呢,就怕哪兒做得不好,讓人說話,幸好千盼萬盼終於盼到二嫂進門,才能把這重擔交給二嫂,日後可要辛苦二嫂了。」

  湯水淳搖頭,「我才剛接手,很多事都還做不好,下人對我也還不太信服。」

  這事沒什麼好隱瞞,那日她召集下人訓話的事,府裡所有人都知道。

  韓氏也知這事,溫言勸慰她,「你別著急,慢慢來,要是有什麼事解決不了,可以問問霜霜,同她商量商量。」

  簡霜霜柔聲含笑道:「二嫂隨時可以來找我,只要我幫得上忙,一定會幫二嫂。不過娘,二嫂是個聰慧伶俐的人,我相信她一定能把咱們景府打理得比我更好。」

  她這話才說完,湯水淳就看見小朔憤怒的指著簡霜霜,「她是壞人,姊姊你不要相信她的話。」

  她留意到小朔看向簡霜霜的眼神,似是透著一絲恨意,一時不明所以。

  再敘了一會兒話,方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她將跟在她身後的蕾蕾和雪荷她們幾個人先支開,這才詢問小朔,「小朔,你剛才為什麼說她是壞人?她不是你的嫡母嗎?」

  小朔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神仙爺爺曾告誡他不能洩露自個兒的身分,他並沒有告訴她呀。

  湯水淳微笑道:「我猜到的,你為什麼會說她是壞人?」

  是姊姊猜到,不是他說的,那神仙爺爺應當不會怪他吧。

  「她很壞很壞。」提到她,小朔又怒又懼。

  「她對你做了什麼?」她心忖,莫非他生前,簡霜霜對他不好?

  「以前每次睡覺前,她都跟我說很可怕很可怕的故事,讓我害怕得不敢睡覺,又逼我吃很苦很苦的藥跟很難吃的飯菜,還要我寫很難寫的字,沒有寫完就不准吃飯和睡覺。」

  聽起來簡霜霜似是對他嚴厲了點,卻也算不上虐待。

  「她逼你寫字也是為你好。」她替簡霜霜說了句話。

  「可她都不會叫兩個弟弟喝很苦很苦的藥。」

  「她讓你喝藥,那是因為你身子不好。」她聽雪燕她們提過他自小體弱多病。

  「可她不會叫弟弟寫那樣難寫的字,也不會同他們說那些可怕的故事和讓他們吃難吃的飯菜。」

  孩子很敏感,誰對他好對他不好,都能感覺出來,見小朔似是對簡霜霜怨念頗深,湯水淳想了想,再仔細問他,「那飯菜是怎麼難吃?」

  「臭臭的還酸酸的,我每次吃完都會肚子痛。」說著,似乎是想起以前吃過的那些飯菜,他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聽到這,湯水淳很是吃驚,簡霜霜難道是拿餿掉的飯菜給小朔吃?!她看向小朔比同齡孩子還瘦小的身子,和那張瘦巴巴的臉,若有所思,又再問他,「那她都同你說些什麼樣可怕的故事?」

  「她說了好多,姊姊想聽哪一個?」

  「你隨便說一個。」

  小朔想了想,說了一個故事,「有一個孩子沒聽他嫡母的話,結果半夜時,他看見有個人站在他床邊,那個人的臉上都是血,他手上拿著他的兩顆眼珠子,他的鼻子被削掉了,露出一個洞,鮮紅的血從那個洞裡一直流出來,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他的手臂只剩下骨頭,他伸出骷髏般的手抓住那個不聽話的小孩,張開長滿尖牙的大嘴,一口咬掉他的手,再吃掉他的耳朵,挖掉他的眼珠子,再一口一口把他的肉咬下……」他模仿簡霜霜當時的語氣,露出猙獰的表情。

  湯水淳驚訝得停下腳步,「她都跟你說這些?!」對一個稚子說這麼恐怖的故事,是想嚇壞孩子嗎?!

  「還有好多好多可怕的故事,以前我聽了,晚上尿急也不敢起床。」

  「真是太過分了!」她這分明是精神虐待,她忍不住懷疑,簡霜霜對一個孩子做這些事,也許目的正是想讓小朔夭折。

  因為這些方法不會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自然也就不會被人發現。對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這麼做,她的心腸也太毒了。

  「這事你爹不知道嗎?」

  小朔搖著小腦袋,「爹他從來不理我,也不管我,他只疼兩個弟弟。」府裡頭只有二伯對他好,會送給他玩具和好吃的零嘴,只是那些零嘴他都沒能吃上幾口,就被嫡母拿走。

  得知他被嫡母虐待,父親又對他這麼冷漠,湯水淳鼻子發酸,很想摟住他瘦弱的身子,抱抱他,給他安慰,可她做不到,她連他一根手指頭都無法碰觸到。

  「你放心,姊姊不會被騙。」思及一事,她正色的問:「小朔,你一直在人世間徘徊不去投胎,是想向她報仇嗎?」若是小朔想讓簡霜霜得到懲罰,她會想辦法幫他。

  小朔搖著小腦袋,「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去投胎,可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我、我不能告訴姊姊。」神仙爺爺說讓他自己選投胎後的爹娘的事絕不能說出來。

        他不願告訴她,她也沒再追問下去,只關心的詢問他,「那麼你這幾天都上哪去了?」

  他低著頭,不肯告訴她。他這幾天是去找神仙爺爺了,他想問神仙爺爺,要怎麼樣才能讓姊姊和二伯生孩子,可他找了好久好久也沒找到神仙爺爺,只好先回來了。

  見他垂著小腦袋,可憐兮兮的模樣,湯水淳看了很心疼,無奈什麼都幫不了他。

  知道簡霜霜竟這樣惡毒的虐待小朔後,她仔細回想先前挑選布料的事,還有府裡那些下人對她陽奉陰違的行徑,隱約發現一些先前忽略的蛛絲馬跡。

  簡霜霜的心機藏得太深,若非小朔告訴她那些事,說不定連她也會被她瞞過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2 11:18 AM 編輯

【第五章】

  「我聽說你有個侄子名字叫景朔,在幾個月前過世,他是怎麼死的?」夜裡,與景韶一塊躺在床上,湯水淳刻意問起這事。

  「你怎麼突然問起他的事?」自小朔病逝後,他已有好一陣子沒再聽人提起他的名字。

  她隨口說了個理由,「我今天無意間聽下人說起他年紀小小就夭折,有些心疼他都還沒能好好看看這人世間,就離開人世。」

  「他從小體弱多病,幾個月前生了一場重病,沒撐幾日便走了。」對這個早夭的侄兒,他也有幾分遺憾和不捨。

  他沒有孩子,府裡頭只有老三景昌生了兩個嫡子一個庶子,小朔雖是庶出,但他對待這三個侄子都一視同仁,出門若買了玩具和零嘴吃食回來,都會公平的分給這三個孩子。

  「據說他生母死得早,年紀小小就沒了母親照顧,難怪會體弱多病。」她看出小朔很喜歡他,她想知道景韶對這個侄兒的事有幾分了解。

  「他生母雖早死,但這幾年都是三弟妹親自照顧他,她很盡心盡力,只是這孩子性子畏縮,胃口也不好,吃得不多,因此常生病。」他平常見到幾個侄兒的時間不多,這些多半都是從母親那裡聽來的。

  「是嗎?我瞧三弟妹那兩個兒子倒是被她養得白白胖胖,性子都活潑得很,怎麼小朔被她養得那麼痩弱畏縮?」那麼小的孩子每天都被迫聽那些恐怖的故事,還被喂食餿掉的飯菜,身子怎麼會好,又哪能不害怕?

  景韶從她的話裡聽出她似是對小朔的死有些不忿,他有些納悶,她未曾見過小朔,怎麼會這般心疼他?

  「這事怪不得三弟妹,小朔這孩子不是足月出生,生下來時便異常瘦小,他生母生下他後也常病著,沒有足夠的奶水喂他,要不是三弟妹將他帶過去照料,說不得他夭折得會更早。」提起孩子,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湯水淳心忖簡霜霜著實厲害,她的所作所為竟然瞞過了景府所有人,連景韶都替她說話,看來要拆穿她的真面目恐怕不容易。

  不過,除非簡霜霜能就此安分,否則只要她再暗中使手段,倒也不是沒有機會揭穿她。

  「啊,你做什麼?」陡然間被他摟進懷裡,她沒防備的輕呼一聲。

  「咱們生個孩子吧。」他嗓音低沉的在她耳邊道。

  她心口一悸,臉孔紅通通,「萬一我一直生不出來呢?」

  「那咱們就做到你生出來為止。」他說著便抬手扒去她身上的衣物,用實際的行動來向她宣示自己的決心。

  「你……」她抗議的聲音消失在他的唇瓣裡。

  沒多久,臥房裡便響起曖昧的喘息和嬌吟聲。

*             *             *

  晌午時分,天空陰雲密布,似要下雨。

  湯水淳領著蕾蕾和雪荷、雪燕幾個丫鬟,端著剛燉好的藥膳,要送去婆婆房裡。

  經過一處曲廊,她聽見斥罵聲傳來——

  「你這丫頭眼睛瞎啦,沒瞧見我嗎!竟然一頭撞上來,把我剛摘的花都給撞壞了!」

  湯水淳循著聲音抬眸看過去,望見花園裡,霍翠鸞正慍怒的叉著腰責罵一個丫頭,那丫頭嚇得朝她跪下。

  「奴婢一時慌張,才會沒瞧見四太太,求四太太息怒,撞壞的花,奴婢再去給您摘來。」

  「最美的幾朵都被你撞壞了,還摘什麼摘!」霍翠鸞沒好氣的斥道。

  另一個站在那丫頭旁邊的丫鬟,出聲替她求情道:「四太太息怒,芫芫是因為她娘這幾日病了,擔憂她娘的病情,才會心神不寧,不小心撞上您。」

  霍翠鸞責備道:「她娘病了,就回家隨侍在旁照顧呀,在這兒窮擔心有什麼用!」

  那丫鬟再替她解釋,「家裡有她弟弟照看著,只是她家窮,沒多餘的銀子請大夫看病,芫芫才憂心得這幾天都沒睡好。」

  聞言,霍翠鸞收了怒容,回頭交代身邊的侍婢,「你回去我屋裡,拿三兩銀子給她。」吩咐完,她看向完完,「你跟她過去拿了銀子,先回去給你娘請大夫,要是姜管事不讓你回去,就說是我讓你回去的,若是他要扣你薪俸,讓他從我月例裡扣。」

  芫芫感激的朝她用力磕頭,「謝謝四太太、謝謝四太太!」

  霍翠鸞擺擺手,往另一頭走去。

  湯水淳感到意外的望著霍翠鸞的背影。那日婆婆提起她時,曾說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巴不饒人,但心腸不壞,現下看來確實如此。

  那天霍翠鸞為了那兩匹布料,氣衝衝來找她,但事後再見面,她也沒再為難她,只不過兩人也不親近,見了面頂多點個頭。

  雪荷見她看著霍翠鸞不知在想些什麼,出聲說:「四太太雖然性子跋扈,不過心腸不錯,下人們有什麼難處,她若是知曉,能幫的都會幫忙。」

  蕾蕾說了一句,「四太太這是不是就叫面惡心善?」

  湯水淳笑斥,「面惡心善不是這麼用,要是讓四太太知道你說她面貌凶惡,你看她饒不饒你?」

  蕾蕾吐著舌頭,趕緊叮嚀雪荷、雪燕,「這事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四太太。」

  幾人笑出聲,接著一路說說笑笑的來到韓氏的院子。

  湯水淳為婆婆盛了碗藥膳,陪著她閒話家常。

  一個丫鬟沏了杯熱茶遞給她,她剛好有些口渴,喝了一口。

  夏天熱,蕾蕾知道她不愛喝熱茶,通常會在茶裡兌上一半的冷水,好方便入口。

  但在婆婆這裡,她也不好麻煩丫鬟特地給她兌冷水,只好慢慢喝。

  茶是頂級好茶,不過她偏好咖啡,不愛喝茶,所以只把這茶當成解渴的飲料,而不太懂得品味。

  韓氏吃完藥膳,看著怕燙口,一邊吹著茶,一邊慢慢飲的湯水淳,朝旁邊一個丫鬟吩咐,「春雪,給二太太端碗冰鎮酸梅汁過來。」

  那叫春雪的丫鬟應了聲,將廚房剛送來的冰鎮酸梅汁盛了一碗遞過去給她。

  湯水淳連忙放下手裡的熱茶,接過那碗冰涼的酸梅汁,喝了一大口。

  「真好喝!」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酸梅汁滑入咽喉裡,頓時解了暑熱,這是她來到這裡頭一次喝到這種冰涼的飲料。

  古代沒有冰箱,冰塊只能趁冬天時收集,然後藏在地窖裡,待夏天時再取出來用,因此十分珍貴。

  以前在湯府,她看過邵氏喝這種冰鎮酸梅汁,可當時身為庶女的她,沒資格喝的,直到嫁來景府這才喝到。

  「你愛喝,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咱們地窖裡還存了不少冰塊,你若怕熱,往後喝茶讓人往裡頭放一些,茶就涼了。」韓氏話裡透著對她的寵愛。

  感受到婆婆對她的疼愛,湯水淳心頭就如同方才飲的茶一樣,熱熱暖暖的,「多謝娘。」

        同時默默在心裡為管廚房的何管事再記上一筆帳,府裡頭存了不少冰塊,可她嫁來的這段時間,從來沒人往她房裡送冰塊和冰鎮酸梅汁。

  她再陪著韓氏閒聊幾句後,正要離開時,有個下人過來通傳,「二太太,外頭有一個自稱是您妹妹的人前來找您。」

  「我妹妹?她可有說她叫什麼名字?」她底下還有五、六個妹妹,除了十妹剛及笄外,其他幾個都還小。

  「沒有。」

  不知來找她的是哪個妹妹,湯水淳朝韓氏說了聲,「娘,我過去瞧瞧。」

  走出婆婆住的院子,湯水淳來到廳裡,一走進去,便看見大熱天裡,身上竟裹著一件斗篷,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湯水秀。她瑟縮的坐在椅子上,神色驚惶無助,就彷彿受了驚嚇的小獸。

  她有些驚訝,關心的出聲叫她,「水秀。」

  湯水秀聞聲抬眸望向她,下一瞬便起身撲向她懷裡,求助道:「八姊,救救我!」

  「發生什麼事了?」湯水淳吃驚的抱住妹妹。

  「我……不想再回張家了!」乍然見到親人,這段時間受到的委屈和傷害讓她再也忍不了地哭得像個淚人兒。

        十妹性子雖然羞怯,但她在湯家那段時間,卻也不曾見她掉過眼淚,這是她頭一次見她哭。明白一定出了什麼事,才讓她哭成這般,湯水淳一邊輕拍著妹妹的背安撫她,一邊牽著她往外走,「先到我房裡去,你再慢慢說。」大廳裡人多嘴雜,有些事不好在這裡說。

  湯水秀默默抹著淚,跟著姊姊一塊來到她住的跨院。

  湯水淳讓人給她沏了杯茶後遣退丫鬟,先讓她平息情緒,這才關切的開口詢問,「水秀,是不是在張家有人欺負你?」

  湯水秀兩隻手緊緊捧著茶盞,含著淚,抿著唇,好半晌才答腔,「是老爺他、他……」說到這裡,她緊咬著唇瓣,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他怎麼了?」湯水淳溫聲詢問。

  「他……」她說不出來,把茶擱下,抬手脫下身上披著的斗篷,撩起衣袖,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給姊姊看。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把你打成這樣?」湯水淳震驚的走到她身邊,再掀起她另一邊的衣袖,看見上頭一樣布滿了青紫的傷痕,聯想起她剛才所說的話,她面帶怒色,「張老爺把你打成這樣?!」

  湯水秀淚漣漣地點頭,「我嫁過去後,洞房那晚,他就拿鞭子朝我身上抽來,把我打得渾身是血,然後他再扯破我身上的衣裳,對我……」說到這兒,她掩面啜泣。

  「這變態!」湯水淳怒道,她知道有的人喜歡在性愛時用虐待的手段,越殘暴,就越能激發他們的性慾,那姓張也做得太過分了。

  湯水秀接著抽抽噎噎的說道:「後來他還拿棍棒打我、拿針刺我,我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走投無路之下,這才逃出來,可我不敢回家,一時不知能上哪去……只好來找八姊!」她嫁過去前,原以為最可怕的是府裡那些妻妾,哪裡知道嫁過去後,才知道最可怕的是張老爺。

  那些妻妾沒人想要去服侍他,只恨不得永遠不受他寵才好。

  湯水淳很心疼妹妹,摟著她道:「你先在這裡住下。」

  「可我怕他找來……」

  「你放心,縱使他親自登門來要人,我也不會把你交給他,你安心留在這裡,我去同婆婆說一聲,她老人家心善,得知你的遭遇,一定會收留你。」水秀這算是私自逃出夫家,這事她不好一個人作主,得跟婆婆知會一聲,才好收留她。

  安撫好她之後,湯水淳前往韓氏的院子,要將這事稟告她,但她一進屋,發現簡霜霜也在。

  韓氏見她又過來,關心的詢問:「你妹妹這麼快便走了?」

  「她還沒走,娘,我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是什麼事?」

  「我想留她在咱們府裡住一陣子。」湯水淳將妹妹的遭遇告訴婆婆,「她若再回去,我怕她會被那張老爺給活活害死。」

  簡霜霜不待韓氏回答,便出言反對,「二嫂,她這算是私逃,咱們可不能就這麼收留她,萬一得罪張老爺可不好。」她接著再道:「她沒有經過張老爺的同意便私自離開張府,按理來說,咱們該把她送回張府才是。」

  「把她送回去,她豈還有活路?」這時代不講人權,對待一個逃妾,絕不會寬容,即使被活活打死,恐怕也不會有人有異議,指責的反而會是那個逃妾。

  聽了湯水淳的話,韓氏也有些於心不忍,「想不到張老爺竟是這樣的人,送她回去,張老爺不會饒了她。」

  簡霜霜語氣溫婉的向韓氏剖析利弊,「娘,不是我心狠不管她的死活,而是這張老爺雖已告老還鄉,但我聽說他還有兩個兒子在朝為官,民不與官鬥,要是咱們留下她的消息傳到他耳裡,他說不得會以為咱們是存心同他過不去。」她說這番話的用意,是要讓韓氏考慮,值不值得為了一個別人家的小妾,而得罪張老爺。

  韓氏聽了她這番話,頓時沉默下來。她年紀雖大了,卻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景家是商戶,行商最重的就是人和,需廣結善緣,買賣才能做得好,尤其不能得罪官家之人,權衡之後,她看向湯水淳委婉的表示,「水淳,茲事體大,要不你先留她在這兒住一晚,我差人去張府知會一聲,就說她思念你這個姊姊,過來看你,明兒個就把她送回去。」

  知道婆婆是被簡霜霜的話給說服了,不願得罪張老爺,湯水淳一時之間靜默無語。她不是不能理解婆婆的顧慮,可是她又哪能昧著良心,再把水秀送回去?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這時門口傳來霍翠鸞反對的聲音——

  「娘,您可不能信了三嫂的話,明知道把人送回去,她非死不可,還執意如此,這同見死不救有什麼兩樣!」

  湯水淳不知她什麼時候過來的,訝異的抬眸看向她。

  面對她這番責備,簡霜霜仍一臉和氣地解釋道:「四弟妹,我知道你平素對我的為人處世有些誤解,但這次的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會給咱們景家引來禍事。我也不忍心將她送回去,可眼下沒其他更好的辦法。」

  霍翠鸞不屑的睨她一眼,「一個告老還鄉的老侍郎幹出那種沒人性的事來,咱們竟然還要趕著去巴結他,把人送到他手上讓他虐待死,咱們景家何時落魄到這種地步?你幹得出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她接著看向韓氏,提議道:「娘,要是您擔心留下她會給咱們惹禍,要不我把她安置到我城北那棟宅子裡,要是那變態的死老頭敢上門來要人,你們就把事情都推到我頭上就是。」那處宅子是她爹娘在她出嫁時給她的嫁妝。

  「這……」韓氏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不忍心見死不救,但這不忍心在面對景家的利益時,便有些猶豫了。

  湯水淳沒想到霍翠鸞竟會跳出來為她說話,她斟酌須臾,開口先向霍翠鸞道謝,「多謝四弟妹。我想不如先修書一封知會張老爺,告訴他水秀傷重,一時之間無法回去,得養傷一段時間。張老爺看了信後,必會知曉他虐打水秀的事已被咱們得知,一時之間也沒有那個臉來討人。這段時間我再把她安置到別處養傷,娘看這樣處置是否可以?」說完,她看向韓氏請示。

  韓氏想了想,仍不敢作主答應,只道:「要不這事等韶兒回來,你再同他商量商量。」

  湯水淳明白婆婆的意思,她這是婉轉的拒絕她。

  但得知妹妹遭受這樣殘忍的虐待,她實在沒辦法不伸出援手,就像先前霍翠鸞所說,這無異是見死不救。她只能等景韶回來,再試著和他商量看看,是否有別的辦法可以幫助水秀。

*             *             *

  景韶今日比往常提早一個時辰回來,同時隨他回來的還有涂鳳寶,他吵著要來見景韶的第五任妻子。

  涂鳳寶是男子,不方便去後院,因此景韶讓下人將她請來前廳相見,她心裡記掛著水秀的事,來到廳裡,見到涂鳳寶,面色淡淡的朝他頷首示意,「見過涂二少爺。」

  「原來是你!」涂鳳寶認人的本領極强,上回在鴻飛酒樓,雖然只是匆匆見她一面,卻記下了她的長相,他回頭質問景韶,「你們倆是不是早就相識,所以你才肯娶她?」

  「上回在鴻飛酒樓,是我第一次見到水淳。」深知涂鳳寶愛追根究底的脾氣,景韶只得將上次兩人見面的經過告訴他。「當時我並不知道她的身分。」

  涂鳳寶聞言狐疑的覷向湯水淳,「嫂子也不知景韶的身分?」歸雲商行的景二爺大名鼎鼎,景韶不認得她這位湯家八小姐很正常,可她不可能不認識景韶吧。

  「我也不知。」她鎮定的搖首,在小朔告訴她之前,她確實不知。

  「那還真是巧,就在你們在酒樓見面不久後,湯家竟就派人來說親。」

  見涂鳳寶這般質疑妻子,景韶不悅,不客氣的下逐客令,「人你已經見到,可以走了。」涂鳳寶不喜虛偽,所以他與他相交也一向直來直往。

  涂鳳寶不滿的抱怨,「我才剛坐一會兒你就攆人,你是怕我把嫂子給吃了嗎?」

  他冷峻著一張臉回他,「你若閒得慌,可以去湯家走走,我陪水淳回門那日,我岳父讓我請你上他那裡坐坐。」

  涂鳳寶面露嫌棄,「我才不去那個只會賣女求榮的湯家。」說完,瞥見湯水淳,他沒什麼誠意地解釋,「嫂子,我不是罵你,是罵你爹。」

  湯水淳心忖這人也太隨性,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怪不得在京城時會得罪人,不過她卻不討厭他,比起那種表面一套,私底下又是另一套的人,這種人要來得可愛多了。

        她微笑道:「我已嫁來景家,不是湯家的人,涂四少爺不必顧慮我。」她也不喜歡湯家,但身為湯家的女兒,她不好明目張膽的罵,聽他這麼罵倒也過癮,尤其是想到水秀如今悲慘的遭遇,全是湯業群夫妻一手造成,她對這對夫妻更沒好感。

  涂鳳寶被她的話逗得大笑出聲,「哈哈,景韶,你娶的妻子倒是有趣,怪不得你近來總急著回府。」說著,他難得識相的起身,臨走前不忘揶揄好友,「知道你急著和嫂子甜蜜,我不打擾了。」說完,便笑呵呵的走人。

  送涂鳳寶離開後,湯水淳神色嚴肅的拽住景韶的衣袖。

  「相公,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麼事?」

  她低聲將水秀的遭遇告訴他,接著徵詢他的意思,「……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水秀被打得渾身都是傷,慘不忍睹,我不敢想像若是把她送回去,她會有什麼下場,但娘的顧慮也有理,我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看出她想幫遭遇不幸的妹妹,他略一沉吟,說道:「你修書一封,命人送到張老爺府上,以景府主母的名義,留你妹妹在府裡作客。」

  聽他竟願意讓水秀留下來,她很高興,但又有幾分擔憂,「這麼做會不會給咱們府上招來麻煩?」

  「你是我的妻子,這面子張老爺不會不給,而且娘過慮了,張老爺雖然還有兩個兒子在京任官,但都是芝麻小官,不成氣候,咱們景府還不至於沒用到連那種芝麻小官也懼怕的地步。」連淮州知府都對他禮遇幾分,區區一個告老還鄉的侍郎何足為懼。

  聽他這麼說,湯水淳徹底安下心來,「謝謝你肯收留水秀。」

  「咱們是夫妻,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她受到這般凌虐,豈能置之不理,這事我會去向娘解釋,你只管去寫信。」

  「嗯。」即使他表情仍如平素那般冷峻,不見一絲溫柔,但她可以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他對她那未說出口的體貼和維護,不禁更感動。

*             *             *

  「八姊,我真的可以留下來嗎?」湯水秀緊抓著姊姊的手,驚喜又不安的問。

  「你姊夫親口答應讓你留下來,你放心留在這兒養傷,有什麼事等把傷養好再說。」她溫言哄著妹妹。

  「那傷好了……我會再被送回去嗎?」她畢竟是張老爺的小妾,不可能一直留在景家,想到先前的遭遇,她顫抖著縮起身子,「八姊,我是寧死也不想再回去那個可怕的地方,你不知道張老爺有多恐怖,我聽說他先前已虐死好幾個小妾,可是卻沒人敢反抗他,就連張夫人都為虎作倀幫他掩飾,要是有人敢洩露這事,便會被活活打死。」

  「他們夫妻怎麼敢這麼草菅人命?!」這對夫妻的惡行,令湯水淳不敢置信。想到一開始湯業群是想安排她嫁給這個變態,她不禁不寒而栗。

  「我聽說張老爺專納那些窮人家的女兒為妾,這麼一來,若是出了什麼事,只要塞些銀子給他們,就可以堵住他們的嘴,所以沒有人追究過那些小妾的事。」提起張老爺,湯水秀仍心有餘悸。

  「你別害怕,你現在在景府,他們傷不了你,等你養好傷,咱們再來想辦法,看要怎麼解決這事。」水秀雖是庶女,可到底是一個同知的女兒,張老爺怎麼還敢對她下手?他這是吃定水秀不敢透露這件事?還是仗著湯業群有意討好他,才敢這般為所欲為?

  安撫妹妹半晌,把她哄睡之後,湯水淳才離開客房。

  小朔跟在她身邊,方才兩人所說的話他都聽見了,懵懂的問她,「剛才那個姊姊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很壞?」

  「對,壞透了,簡直是人渣。」這人這麼變態可惡,卻沒辦法治他!

  「可惜只有姊姊才能看得到我,不然我就可以扮鬼去嚇他。」

  湯水淳心忖,你就是鬼,用不著扮。只是她很納悶,為什麼只有她才能看見小朔,其他人都看不到?

  想了想,她溫言再勸道:「小朔,都沒有人能看到你,你一定很寂寞,別再在世間遊蕩了,去投胎吧。」

  「我還不能去投胎。」小朔委屈的搖著小腦袋。他跟神仙爺爺約好下一世要做二伯的孩子,姊姊還沒有懷孕,他就不能投胎轉世。

  「你若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不妨說出來,姊姊想辦法幫你。」她實在捨不得他一個孩子再這般飄蕩下去。

  小朔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扁著嘴,委屈的默默飄走。

  見他仍是不願說,湯水淳輕輕嘆息了聲,回到屋裡。

  看到景韶坐在桌邊,她想起水秀的遭遇,再想起自己這陣子在景家好吃好喝,還有一個養眼俊美又疼惜她的丈夫,她突然間覺得很幸福,忍不住上前摟住他,「相公。」

  他微微一怔,接著便牽起她的手走進寢房,開始扒她的衣物。

  「你做什麼?」她抓住他的手,他怎麼隨時都在發情啦,她怎麼會以為他這人不好女色不重慾的?!

  「你不是想要?」他自問是個能滿足妻子的男人。

  「我哪有!」她滿臉無辜,不知他究竟是從哪裡看出她想要。

  「你方才抱我。」

  「我只是一時感動,才想抱抱你。」他想到哪裡去了!

  「感動什麼?」

  「感動我嫁了個好丈夫。」她剛說完這話,便被他攔腰抱到床榻上,他整個人覆在她身上,吻住她的唇瓣。

  她被他吻得快窒息,推開他的胸膛。

  「你也是個好妻子。」他回了她一句,接著便又開始動手剝去她身上的衣物。

  在他的撩撥下,湯水淳很快又陷進濃烈的情慾裡,沒空再多說什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2:58 PM 編輯

【第六章】

  「四弟妹,謝謝你前兩天替我十妹說話。」湯水淳今日特地抽空過來向霍翠鸞道謝。

  霍翠鸞直言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二嫂不必向我道謝,換了別人我也一樣會這麼說,不過我沒想到二伯竟會答應讓你十妹留下。」

  「他說張老爺的兒子在京裡只是擔任芝麻小官,用不著怕他們。」

  「二伯他這是疼你才這麼說,官再小也是官,咱們做買賣的通常以和為貴,沒必要不會去得罪官家的人。」霍翠鸞想起景韶的前四任妻子,景韶從未這麼在意過。

  以往他總是早出晚歸,與那幾任妻子因聚少離多,感情顯得淡薄,但對湯水淳倒有些不同,至少這段時日,他回府的時間提早許多,除了之前出遠門那次,這陣子他往往最遲日落時分便會回府。

  這次明知收留她妹妹會得罪張老爺,卻仍願收留,上回也在下人面前維護她,看來這次二伯是對湯水淳上了心。

  「是嗎?」聞言,湯水淳有些意外,難道景韶是不想她擔心,所以才這麼安慰她?

  這時,一個丫鬟進來稟告,「二太太,湯府派了人過來找您。」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不知湯家這次派人過來又有什麼事,她向霍翠鸞說了聲,便往前廳走去。

  來到廳裡,湯家派來的人是府裡頭的一個管事,見到她,上前行了個禮,「奴才見過八小姐。」

  她點點頭,示意他不用多禮,「黃管事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老爺聽說十小姐在您這兒,已經作客兩天了,吩咐奴才過來送十小姐回張府。」

  「爹怎麼會知道十妹在這裡的事?」她疑惑的問,下一刻便想到定是張老爺去向湯業群告狀,湯業群才會派人過來要接走水秀。那變態老頭不自個兒來討人,卻拐了個彎上湯府去要人,他也不怕他對水秀做的那些事被抖出來。

  果然黃管事回答道:「張老爺派人向老爺說十小姐私自離府遲遲不歸,要老爺給他一個交代,老爺才從他那兒得知十小姐來了您這兒,於是差奴才送十小姐回去,還請八小姐將十小姐請出來,好讓奴才送她回張府去。」

  「我不會讓十小姐回張府,我寫封信讓你帶回去給爹,他自會明瞭原由。」她決定把水秀的事告訴湯業群,要是他還顧念一絲父女之情,就不會再來要人,相反的該為女兒向張老爺討個公道才是。

  命人取來文房四寶,她坐在廳裡提筆蘸了墨汁,在一張雲霞紙箋上寫下水秀在張府的遭遇,寫好後,將信紙塞入信封,交給黃管事帶回湯家。

  黃管事離開之後,她才拿起桌案上剩下的那幾張紙箋,好奇的細看。前兩天她寫信給張老爺用的只是普通的絹紙,今天下人送來的卻是傳聞中的雲霞紙。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種紙,她拿起紙箋,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看,發現它那像雲霞似的夢幻顏色會隨著光影而變幻流動,美得難以形容,怪不得會這麼受文人喜歡。

*             *             *

        一大早,日頭便毒辣得讓人受不了。

  湯水淳吩咐雪荷去找何管事要冰塊,水秀現在在養傷,她擔心她房裡太悶熱,所以想送一些冰塊去她房裡讓她消消暑。

  半晌後,雪荷只拿回一小塊巴掌大的冰塊,並轉述何管事所說的話,「何管事說,往常咱們府裡頭存的冰塊,都是給老太太在夏天時消暑所用,夏天冰融化得快,地窖的存量已不多,只能拿這些,否則全給光了,日後老太太要再喝冰鎮酸梅汁,可就沒冰塊可用。」

  蕾蕾不信的道:「可老太太那日明明說咱們府裡頭地窖里存了不少冰塊,奴婢瞧這何管事分明是存心不給咱們冰塊才這麼說,奴婢就不信三太太和四太太那裡他也沒給。」

  「奴婢聽說三太太素來不食冰涼之物,至於四太太這兩年為了求子,似乎也忌食冰涼之物。」雪燕說出自個兒先前所知的事。

  湯水淳聽雪燕提起霍翠鸞想求子之事,關心的問了句,「四太太嫁過來一直沒懷孕嗎?」因為日前霍翠鸞在婆婆那裡替水秀的事說了話,她對霍翠鸞有了幾分好感。

  「是呀,四太太嫁過來的頭一年倒是曾懷過胎,可惜不足三個月就小產,從此她的肚子就沒再有消息。」

  湯水淳心想也許可以用藥膳幫霍翠鸞調理體質,不過不孕也不一定就是女方的問題,也許問題是出在男方身上,若要調理身體,要夫妻兩個人都一塊調。

  不過這事也不急,她看了眼雪荷用碟子裝回來的那塊冰,那麼小一塊也不頂用,只好讓雪荷把冰塊弄碎,加入熱茶裡,讓茶涼一些,再吩咐雪燕給水秀送過去。

  看看時辰,她前往廚房要給婆婆燉藥膳,來到那裡,因剛過了早飯時間,中午府裡頭又吃得比較簡單,費不了什麼事,所以幾個廚子去休息了,只有個丫鬟在,見她準備要熬藥,湯水淳瞟了一眼那丫頭準備放進藥壺里的藥材,認出有油菜子、生地、白芍、當歸和川芎。

  這方子她以前在外婆那裡看過,有聽外婆提過它的效用。

  一般女子在經期之後,用來調理身體,常會喝四物湯,里頭就有當歸、川芎、熟地黃和白芍,但那丫頭放的几味藥材裡,也有當歸、川芎、白芍,但熟地黃卻變成生地黃,還加了油菜子,如此一來整個方子的藥效就完全變了。

  她驚訝的詢問那丫頭,「這藥是要煎給誰喝?」

  「回二太太的話,這藥是給四太太煎的。」

  「是四太太要喝的?」她記得雪燕不久前才提過霍翠鸞想求子,怎麼會喝這藥?

  那丫鬟見她似是有些吃驚,不明所以的解釋了句,「咱們府裡頭幾位女主子癸水乾淨後,都會喝這帖藥來調理身子。」

  「這方子是哪來的?」湯水淳不動聲色的詢問。

  「奴婢也不知,只是按照何管事拿來的藥材熬藥。」

  「四太太喝這藥喝了多久?」她再問。

  「幾年有了。」見她一直追問這事,丫鬟隱約察覺不對勁,「二太太,這藥材有什麼問題嗎?」

  見這丫鬟完全不知情,湯水淳解釋道:「這藥材不對,吃了會讓人無法受孕。」

  「二太太,您說的是真的嗎,這藥會讓人無法懷胎受孕?」丫鬟聽了她的話,嚇得臉色發白,要是被四太太知道她服用了這麼多年的藥,竟讓她遲遲無法受孕,非打死她不可。

  「我沒必要騙你。」她將裡頭的油菜子和生地取出來,吩咐雪荷去放藥材的櫃子裡取來熟地黃加進去。換好藥材,湯水淳看向那丫鬟,謹慎的叮囑她,「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別再說出去,我換了藥材的事也別說,這方子的事我會徹查清楚。」這件事她自己一個人恐怕處理不了,得稟告婆婆或是景韶,但在這之前不能打草驚蛇,這樣才能揪出幕後的主使者。

  「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敢洩露半句。」明明該是調理身子的湯藥,竟變成會讓人不孕的藥,這事太嚴重了,她哪裡敢再往外說,只恨不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才好。

  湯水淳讓雪荷把油菜子和生地拿去扔了,準備為婆婆燉藥膳。

  藥膳剛燉好,姜管事便差人來稟告她,說邵氏親自過府找她。

  湯水淳略一沉吟,便明白邵氏來找她是為了什麼事,去見邵氏前,她吩咐蕾蕾把藥膳先給婆婆送過去。

  來到前廳,她朝邵氏福了個身,溫聲道:「娘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差下人來吩咐一聲便是。」

  邵氏冷著臉瞪她,「你現下可是堂堂景家的主母,我要是不親自過來,差來的人怕是又要白跑一趟!」她跋扈的命令,「去給我把水秀叫出來。」

  「水秀她受了重傷,這會兒躺在床榻上起不來,娘若要見她,不如待她身子好轉些,我再帶她回府去見娘。」湯水淳臉上仍掛著一抹淺笑,語氣不冷不熱。

  邵氏質問:「她受了重傷起不來?那她是怎麼一路從張府跑到你這兒來的?」

  接著她色厲內荏的斥罵她,「你少給我打馬虎眼,我命你立刻把那死丫頭叫出來,她以為躲到你這兒來就可以不用回張府了嗎!也不想想她這一跑,給她爹添了多少麻煩!」

  「張老爺絲毫不顧念水秀是咱們湯家的女兒,那麼凌虐水秀,娘還要讓她回去張府?」湯水淳語氣轉冷。

  邵氏十分無情地,厲色罵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既嫁給張老爺,就是張老爺的人,張老爺對她好也罷,不好也罷,那都是她的命,她只能認命,從她嫁給張老爺那一日起,她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已經與咱們湯家無關了,要寵要打都是張家的事。」

  聽見邵氏這番話,湯水淳胸口炸開一股怒氣,她抑住怒火,冷冷問邵氏,「若今天嫁到張府的是娘的親生女兒,難道娘也狠得下心這麼對她嗎?」

  她這話無疑是在指責她,邵氏惱羞成怒拍桌而起,「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是在責怪我對水秀無情無義嗎?你可莫要忘了你能有今天,全都是咱們湯家賜給你的,你現下才當了幾日景家的主母,就忘了咱們湯家對你的恩情了嗎?你這忘恩負義的賤丫頭!」說著,她揚起手,啪地一聲,甩了湯水淳一記響亮的巴掌。

  湯水淳腮頰印上五道紅色的指印,她心頭怒焰狂燒,臉色卻異常冷靜,揚唇微微一笑,「娘這巴掌打得好,把我對湯家僅剩的最後一點情份也給打掉了。水秀不是你生的,你不在乎她的生死,但她是我妹妹,我在乎,我絕不會讓她回去送死。」

  她不想再讓邵氏拿那虛假的恩情來要脅她,索性再道:「還有,我能嫁來景家可不是湯家給我的恩情,這全是我自個兒努力得來的。當初你們是要把我嫁給那個變態的張老頭,是我用盡心思做藥膳討好你,你才把我改配給李大人,後來也是我說服了爹才能嫁來景家,這些全是我自個兒親手爭取來的。」

  剛說完這話,她抬起頭,卻發現景韶不知何時回來,正站在門口,她心中一緊,方才她所說的話,他該不會全聽見了吧?

  邵氏惱怒的痛斥她,「你這賤丫頭,原來心機這般深,連我都教你朦騙了!」

  她抬起手要再打她,景韶面如寒霜,大步走過來扣住她的手。

  「誰也不許動她!」

  「我的女兒我打不得嗎?你給我滾開!」邵氏正在氣頭上,把這裡當成是湯家,毫不留情的呵斥。

  景韶一把將她的手甩開,讓她冷不防踉蹌了一下。接著他直挺挺地站在湯水淳面前,本就冷峻的面容此刻帶著一絲慍怒,眼神冷銳如刀的睇向邵氏。

  「她已嫁給我,就是我的人,與湯家再無關係,即使你是她嫡母,也無權打她。」

  湯水淳看著那道毫不猶豫擋在她面前的身影,心頭一時震動不已,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破開了她堅硬的心防,一股陌生的情愫蔓延開來。

  邵氏沒想到景韶竟為了維護湯水淳而對她動手,氣得她那張福態的臉孔整個漲紅,「景韶,我可是你岳母,你敢對我無禮?!」

  「方才可是岳母自個兒親口說,從女兒出嫁的那一日起,她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已與湯家無關,要寵要打都是夫家的事。岳母跑來我景家打水淳是何意?可有把我這個景家家主放在眼裡?」他低沉的嗓音字字銳利如刀。

  邵氏沒有想到他會用她適才所說的話來堵她的嘴,一時之間滯了滯,下一瞬她想起自個兒過來的目的,沉下臉道:「好,今兒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這賤丫頭算帳,你們把水秀那死丫頭給我交出來。」

        「她被虐打得傷重下不了床,岳母不顧她的死活,非要帶她回去,難道連一絲半點身為人母的仁慈之心都沒有嗎?這事傳出去,湯家不怕遭人議論嗎?」景韶這幾句話把邵氏氣得跳腳,卻又反駁不了他。

  最後,邵氏震怒的拂袖離去前,朝湯水淳撂下狠話,「好好好,咱們湯家這算是養出了個沒心沒肝的白眼狼!」

  待她離開後,湯水淳忐忑的抬眸望著景韶。

  他不發一語走出前廳,她連忙跟在他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回到臥房。

  屏退下人,她猶豫的啟口低聲道:「方才我和娘說的那些話,你全都聽見了?」

  他盯著她仍印著指印的腮頰沉默不語。

  他的靜默讓她惴惴不安,須臾,她決定向他坦白招認,「我承認當初在鴻飛酒樓見了你一面之後,沒多久就知道你是景家二爺,回去後,我便竭盡心力的說服我爹,讓我許配給你。」

  他終於開口,「為什麼?」

  「因為、因為……」她被他那深沉的眼神看得心慌慌,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對你一見鐘情!」話出口之後,她簡直想打自己一巴掌,她什麼理由不說,怎會吐出這句話?

  她嫁給他是想看看能不能被他剋死,回到自己的世界。萬一他把她剛剛的話當真了怎麼辦?

  聞言,他那晦暗的眼神彷彿冰消凍解,瞳裡綻出一抹光芒,抬起手,憐惜的撫摸她臉上的五指印。

  「以後沒事別回湯家。」從適才邵氏的話裡,他聽出邵氏壓根就不在意自個兒庶女的死活,這樣的娘家不來往也罷。

  知他是為她好,湯水淳啟齒輕輕應了聲,「好。」她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一顆心彷彿都要融化了。這個男人竟然如此輕易就接受了她說的話,對她如此憐惜……

  她忽然間覺得有些心虛,覺得對不起他。

  他展臂將她摟進懷裡,在她耳邊說了句,「你無須擔心,萬事有為夫在。」

  她依偎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裡,冷冷的心房被捂得一片熱燙。

  「砰砰砰……」

  房門陡然被人急拍著,同時傳來下人慌張的聲音,「二太太,不好了,水秀姑娘在房裡自縊了。」

  聞言,湯水淳吃了一驚,匆忙離開景韶的懷抱,衝出門,往妹妹住的客房奔去。

  幸好發現得早,及時救回水秀一條小命,脖子只有些許外傷。

  坐在床榻旁的椅凳上,湯水淳神色沉凝的詢問她,「水秀,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自盡?」她費盡心思,甚至不惜和邵氏決裂來保住她,她若就這麼死去,她所做的一切豈不就白費了嗎?

  湯水秀摀著臉低泣,「我聽說娘來了,我不想讓八姊你難做人,更不想拖累你,所以才……」

  「你這傻丫頭!」沒想到她竟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尋短,湯水淳不捨的輕嘆,「沒事了,娘我已經打發走了。」好端端的,也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下人把邵氏過來要人的消息告訴她,惹得她差點喪命,景府的下人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還有那帖避孕的藥方,也得找出幕後的主使者。

  「她走了?」湯水秀愣愣的抬首。

  「對,被我氣走了。」湯水淳想起邵氏先前氣呼呼離開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湯水秀怔了怔,放下摀著臉的手,忽然脫口說了句,「八姊,我想出家。」

  「出家?」她一臉錯愕。

  「只有出家為尼,才能逃開這一切。」她一臉絕然地道。

  聽她語氣竟有了無生趣的感覺,湯水淳憐惜的將她摟進懷裡,想到那個老變態竟把好好的一個姑娘給逼到這地步,她便無法再忍下去,「水秀,這件事我來想辦法,咱們不能放任那變態的老頭繼續去禍害別的姑娘。」說著,她抬眸覷向跟過來站在一旁,一直沒出聲的景韶。

  他朝她點點頭,既然她想管這事,他會幫她。

  她驚喜得眼神一亮。

  湯水秀沒瞧見兩人的神色,吶吶道:「可是連爹都不敢得罪張老爺……」

  「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別擔心。」

  霍翠鸞接到消息過來探望湯水秀,剛好聽見湯水淳說的話,義憤填膺的開口說道:「二嫂若要對付那老頭,我也來幫忙。」

*             *             *

  「我想到一個辦法,就是以敵制敵。」

  離開水秀房裡,回到二房的院子,湯水淳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景韶和霍翠鸞。

  「在朝為官,多少都會有對頭,這張老爺和他那兩個兒子一定也免不了,咱們將張老爺的惡行透露給他們的政敵知道,讓對方出手收拾他。」

  霍翠鸞聞言頷首附和,「這倒可行,不過得先調查他們有哪些對頭,還有那些對頭成不成得了事?」

  景韶輕描淡寫地開口,「這事簡單,只消讓被張老爺虐死的那幾個小妾的娘家人告上提刑官,把事情鬧大,自然會有人出面收拾張老爺一家人。」對付一個已告老還鄉的侍郎,對他而言並不難。

  「可水秀說張家已拿錢堵住那幾個被虐死的小妾的娘家人。」湯水淳擔心那些人不肯出面。

  「既然張家能用錢堵住他們的嘴,我們為何不能再用錢撬開他們的嘴?」說到錢財,景家比張家只多不少,若張老爺出十兩堵住他們的嘴,他可以出三十兩撬開他們的嘴。

  湯水淳當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要用錢買通他們?」

  「那幾個小妾的娘家人不顧她們的死活收錢了事,自然也能再被錢給收買。」

  提起那幾個小妾的家人,霍翠鸞一臉不屑。

  幾人很快定下計策。

  在霍翠鸞離開之後,湯水淳想起先前在廚房發現的那個方子,決定把這事先告訴景韶。

  「……我已把今日燉湯藥的藥材調換過,但眼下的問題是當初那方子是怎麼來的?」

  「你確定那方子是避孕所用?」聽完她所說,景韶劍眉緊磨。

  「沒錯,你若是不相信,可以找大夫問問。」

  「倘若真如那丫頭所說,府裡頭的女眷癸水結束後,都服用那帖方子來調理身子,那麼當初拿出這張方子的人的目的是……」

  目的不難想像,湯水淳接腔說道:「怕是不想讓某些人懷孕。」

  這件事關系到景家的子嗣,非同小可,景韶即刻命人叫來何管事,要查清這張方子是怎麼來的。

  結果下人找遍整座景府,遲遲找不到何管事,最後一直找到他所住的房間,竟發現他的細軟全都不見了。

  在尋找何管事的期間,為求慎重,景韶找來大夫,親自詢問那帖藥的事,那大夫聽了他所說的那幾味藥後,說法與湯水淳相同,「這方子是婦人為了避免懷胎,在癸水乾淨後所服用。」

  這件事驚動了韓氏,她召來兒子、媳婦詢問發生何事。

  景韶將事情稟告母親,聽畢,韓氏驚怒至極,「要是這件事沒有被水淳發現,日後水淳也誤食了這湯藥,那她豈不是也不能受孕嗎!這何管事竟敢做出如此狠毒的事來,想斷了咱們景家的子嗣!」

  韓氏震怒的命人叫來為霍翠鸞煎藥的那丫頭,質問她,「這藥你煎多久了?都煎給哪些人服用過?」

  「回老太太的話,這藥奴婢煎了五、六年,幾房太太和姨娘在癸水乾淨後,都會吩咐廚房煎補藥服用。」回答完,她嚇得跪下來求饒,「老太太,奴婢真不知道這方子會害人不能懷胎,藥材全是何管事拿給奴婢的,奴婢真以為這方子只是在調理身子。」

  這事,湯水淳先前便詢問過她,知她是真不知情,她出聲詰問她另一件事,「你是不是把這件事洩露給何管事知道?」

  那丫鬟急忙道:「沒有,二太太先前便叮囑了奴婢,奴婢絕不敢把這事洩露給其他人知道!」

  「那何管事是如何得知此事,而神不知鬼不覺的提前逃走?」湯水淳質疑。

  「這奴婢也不知道,二太太,奴婢發誓,這件事奴婢絕沒有洩露半句,倘若奴婢有一句虛言,就叫奴婢不得好死!」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不惜發下毒誓。

  見再問不出其他事,湯水淳也沒再為難她,讓她先下去。

  這事很快也傳到霍翠鸞和簡霜霜耳裡,兩人分別同她們的丈夫一塊過來。

  霍翠鸞一來,便氣憤的破口大罵,「我就說我這身子好端端的,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來都蹦不出一個孩子,原來全是何管事搞的鬼!」罵著,她惡狠狠的剜了簡霜霜一眼,「可何管事一個奴才,怎敢幹出這種事來,這背後定是有人唆使,娘,您可要揪出幕後那黑心肝的主使者!」

        簡霜霜卻是難得的出聲附和她,「沒錯,請娘定要揪出幕後的主使者來,這些年來那藥我也喝了不少,怪不得我在生了照兒和宣兒之後,就再無所出。」

  景昌這時也面露不忿之色,「不只霜霜,連我那兩個小妾,這些年來肚皮也都沒動靜,我原先還奇怪,怎麼咱們府裡除了照兒和宣兒,這幾年來再沒有其他的孩子出生,原來全是那方子在作祟。」他完全忘了自個兒還有個早夭的兒子景朔。

  霍翠鸞怒目瞪向簡霜霜,張口想再說什麼,卻被景惟攔住,神色嚴肅的警告她,「這事娘自會查個清楚,你不要再多嘴。」

  她滿臉不甘的閉上嘴。何管事跑了,這下要從何查起?!

  她和三房的小妾都沒有孩子,只有簡霜霜生了兩個,這事再清楚不過,分明就是簡霜霜指使何管事所為,她還有臉說自個兒也服用了那藥,說不得藥她是讓人煎了,可她壓根就沒吃過。

  因為兩房的女眷都是受害者,最後,韓氏只得吩咐景韶加派人手,去把何管事抓回來,好查清楚究竟誰是幕後主使之人。

  出了老太太房裡,霍翠鸞不悅的質問丈夫,「你方才為何不讓我說?」

  「我知道你想說誰,但你可有證據?」景惟反問。

  「我……」她被問得一窒。

  景惟警告妻子,「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

*             *             *

  回到臥房裡,一個婆子謹慎的關上門,房裡只有她和主子兩人,她慶幸的開口道:「還好瓔珞那時上廚房恰好聽見了她們說的話,這才來得及安排何管事暗中離開,否則他要是被抓住,還不全部都招了出來。」

  簡霜霜面沉如水,「沒想到那女人竟認得那方子,我還以為她只是會做幾道藥膳,倒是小覷了她。」幸好當年她在生下老二之後,不想再生,故而這幾年來也讓廚房給她煎了那藥服用,方才才有藉口可以擺脫嫌疑。

  那婆子有些擔憂,「那現下咱們該怎麼辦?四太太已經懷疑到咱們頭上了。」

  簡霜霜思忖道:「她只是懷疑又沒證據,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先按兵不動,待這場風波過了再說。」

  這幾年來霍翠鸞處處與她作對,她從沒計較,是因為有跋扈的霍翠鸞在,更襯出她的賢慧與容人的雅量。

  那婆子點點頭,接著皺眉道:「湯氏比起二爺前頭四個太太,倒是不好對付多了,萬一她替二爺生下了兒子,您的盤算可全都要落空了。」

  簡霜霜圓潤的臉龐沒了平日的溫婉,陰冷一笑,「那也要她能生得出來。」她處心積慮謀劃這麼多年的事,絕不容人來破壞。

  兩人說話時,渾然不知小朔也站在房裡,靜靜的將兩人所說的話記下,待兩人沒再說話時,他才穿牆離開。

  他很快飄到湯水淳的房裡,迫不及待的要告訴她適才聽見的事——

  「姊姊、姊姊,你們在找的那個何管事被她們送走了。」

  湯水淳雖然聽見小朔的話,但此時景韶正與她在一塊,她不好詢問小朔話裡的她們指的是誰。

  「咳,我去淨房一下。」急著想知道小朔口中所說的人是誰,她編了個藉口,匆匆走出房門。

  悄悄躲到牆角,她這才開口詢問跟著過來的小朔,「你剛才說是誰把何管事送走的?」

  「是我嫡母她們。」

  「你怎麼知道?」這事果然與簡霜霜有關!

  「我聽到的。」他在景府裡四處飄蕩,看見一群人到處在尋找何管事,後來他來到祖母的屋子裡,看見姊姊和一群大人神色嚴肅的在說著事情,他不太明白是什麼事,卻聽出那事跟何管事有關。

  所以他也在府裡頭四處幫忙尋找何管事,找著找著,便找到了他嫡母的房裡,又恰好聽見她們所說的話。

  「那你可有聽到她們把何管事送去哪裡?」湯水淳連忙追問。

  「沒有。」小朔搖著小腦袋。「要不然我再去偷聽。」

  她點點頭,接著正色囑咐他,「小朔,這件事很重要,如果你聽見她們說出何管事的藏身之處,便立刻過來告訴我。」

  「好。」他要離開時,湯水淳叫住他。

  「小朔。」

  他回頭,「姊姊還有什麼事?」

  她溫聲向他道謝,「小朔,謝謝你,還有,你自個兒也要當心點。」明知除了她,沒人能瞧見他,但思及他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她還是忍不住關心的叮嚀他。

  他痩巴巴的小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能幫姊姊做事我很高興。」

  看著他那小小的身子穿牆而過,她忍不住想,這次若能把簡霜霜揪出來,她曾對小朔做過的那些事,也該揭發出來,還給小朔一個公道。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3:00 PM 編輯

【第七章】

  景韶持續派人找何管事,同時也沒落下對付張老爺的事,派了親信周堂飛和嚴慶親自去辦這事。

  而這幾日裡湯家的人沒再上門,張家那邊也沒派人過來要人。

  反倒是涂鳳寶不知打哪得知他要對付張老爺的事,上門找上景韶,「這麼好玩的事你怎麼沒找我?」

  景韶瞟他一眼,「你嫌你得罪的人還不夠多嗎?」

  涂鳳寶輕蔑的哼道:「張老爺算是哪根蔥,我還怕他不成。」

  「你若真閒著沒事做,不如幫我找一個人。」

  「什麼人?」

  「我府裡的一個廚房管事,姓何。」

  「你府裡的管事要我幫你找?這算哪門子的事?」以為他這是在耍弄他,涂鳳寶沒好氣道。

  景韶將何管事逃走的事簡單告訴他,「我派人找了他好幾日,連他老家都去找過,一直找不到他的蹤影。」

  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涂鳳寶幸災樂禍道:「嘖嘖嘖,一個小小的管事就敢做出這種事,我看你們景家該好好整頓整頓了,不知還有多少蟲子藏在裡頭。」

  對他的奚落,景韶倒也沒介懷,頷首道:「確實是該整頓整頓。」

  「我若是幫你找到人,你要如何答謝我?」涂鳳寶還沒開始找人,就急著先討賞。

  「你若真找到人,日後染坊的顏料我親自教你調。」他前陣子與涂鳳寶合夥買下一處布莊和染坊,準備要仿效雲霞紙,將布料也染成雲霞色,但染料會另外調配,不會與雲霞紙一樣。

  他討價還價,「不如你把那雲霞紙的配方告訴我。」

  景韶沒開口,只是冷冷的望著他。

  涂鳳寶被他那雙幽黑的眼給看得打了個冷顫,知道自個兒的要求太過了,他摸摸鼻子收回話,「算了、算了,當我沒說。你把那姓何的模樣畫給我,我幫你去找人。」

*             *             *

  湯水秀的傷一日日痊癒,而外頭已有幾戶人家向提刑官具狀上告張老爺虐死他們女兒一事,因張老爺所犯下的事令人發指,轟動了整個淮州城。

  淮州城距離京城不遠,約莫兩日的路程,不過若是快馬加鞭,在清晨出發,入夜便可抵達,這件事在景韶託了幾個京城的朋友暗中推波助瀾之下,很快傳到京城那些官員的耳中,再傳到皇帝的跟前。

  有言官上奏,指張老爺雖已告老還鄉,但此事關乎數條人命,非同小可,請皇上派人詳加徹查,若這事是誣告,那就該還給張老爺一個清白,免得他晚年還得蒙受此不白之冤,但若真有其事,便該重懲,以還給那些受他迫害的小妾們一個公道。

  皇帝准其所奏,下令大理寺與刑部協同提刑官一塊調查此事。

  這事很快傳回淮州城,湯業群聞知消息後大吃一驚,他沒有料到張老爺的事竟會鬧到皇上跟前去了。

  心下惶然不安,尤其知府先前還有意無意朝他說了幾句話——

  本官記得湯大人你有個庶女也嫁給了這張老爺為妾,她人可還安好?有否像那幾戶狀告張老爺的人家所說那般,也遭到了張老爺殘忍的凌虐?

  前段時日水秀逃出張府時,他明知水秀被凌虐之事,卻不顧她的死活派人上景家討人,後來妻子也親自前去要人,若是讓人得知他不管女兒死活,還想把她送回張府的事,他可會被人戮脊梁骨……想到這裡他倏然一驚。

  這一切難不成是景家所為?!

  下一瞬他又懷疑,景家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懷著驚疑不定的心,他派人到景家要叫女兒回來質問,不料派去的下人回來稟告,「老爺,景家管事說八小姐忙著照顧重傷的十小姐,抽不出空回來見您。」

  湯業群震怒,「她這分明是推託之詞,混帳,竟然連我的話也敢不聽!」那日夫人從景府回來時說的話果然沒有錯,水淳根本就是個沒心肝的白眼狼,湯家把她養到這麼大,她就是這樣回報湯家的!

*             *             *

        「娘,昨兒個睡得可好?」清晨,湯水淳來向韓氏請安,霍翠鸞、簡霜霜以及景昌的兩個侍妾也在屋裡頭。

  韓氏搖頭嘆道:「唉,我一想到那何管事幹出這種事,禍害咱家們這麼久,這幾日心就揪成一團。咱們景家待下人一向不薄,他怎麼能做出這種沒良心的事!」

  霍翠鸞回道:「娘,這定是有人在背後教唆他。」眼神忿忿的掃向簡霜霜。

  韓氏何嘗看不出來老四媳婦是在暗指老三媳婦,但她認為老三媳婦也是受害者,且兩人素來不合,老四媳婦這幾年來老是挑老三媳婦的刺,所以只當這回也是藉機刁難她。

  「這事待抓到何管事就能查個水落石出,現下你沒再喝那藥,說不定很快肚子就能有好消息。」韓氏勸慰了她幾句。

  簡霜霜臉上仍帶著平日常見的溫婉,似是不知霍翠鸞暗指她的事,看向湯水淳,語帶商量的說道:「我瞧二嫂這段時日為娘燉藥膳調理身子,讓娘身子骨好了許多,不如麻煩二嫂也找個藥膳方子給四弟妹,好讓廚子燉給她吃,說不得能盡快受孕,四弟妹這幾年遲遲未能懷胎,心裡可是沒少著急。」

  霍翠鸞不領她的好意,沒好氣的回了話,「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她心中認定簡霜霜就是幕後主使者,恨死她了,哪裡肯聽她的話。

  湯水淳微笑答道:「我瞧四弟妹身子不錯,這些年來一直未能受孕,皆因飲了那帖藥的關係,如今藥停了,興許過一陣子就能有好消息也不一定。」說到這兒,她話題一轉,望向韓氏,「娘,前陣子出了何管事那事,相公他前兩日曾跟我提起,何管事區區一個下人,竟敢背著主子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是不是咱們對府裡的下人太寬鬆,才讓心懷不軌的下人有空子可鑽,要我整頓整頓,莫再發生這種事。」

  聽見是兒子的意思,韓氏頷首,「確實是該整頓整頓,免得再讓居心不良的下人有機可乘,你是當家主母,這事你看著辦吧,把那些不用心替咱們辦事的下人都揪出來,咱們府裡不再留這種人。」她自問這些年來一向寬待下人,卻招來這種事,讓她有些心寒。

  韓氏話才剛說完,簡霜霜便一臉愧疚的跪在她跟前認錯,「娘,府裡發生這種事全是我的錯,是我識人不清,沒發現何管事心思如此惡毒,不僅害了我自個兒,也害了四弟妹和兩位妹妹,請娘責罰我。」

  「欸,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這事也怪不得你,你自個兒也遭何管事所騙,喝了那藥。」韓氏連忙讓身邊伺候的婆子扶起她,寬慰了她幾句。

  霍翠鸞冷冷瞥了簡霜霜一眼,輕蔑的說了句,「假惺惺。」

  湯水淳不著痕跡的瞟霍翠鸞一眼,若有所思。這簡霜霜演技高明得連韓氏和景韶都被她給瞞騙,為何霍翠鸞卻似乎早就知道她的真面目?

*             *             *

  「提刑官已會同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提訊張府的所有下人和幾個姬妾,調查他虐死小妾一案。」嚴慶站在書房裡,向景韶回稟張老爺一案的進度。

  周堂飛那張憨厚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也接腔道:「那些姬妾和下人,咱們都暗中打點過,他們在堂上會如實供出張老爺所做的一切。」

  他和嚴慶沒讓他們加油添醋,只要他們一切照實稟告即可。依照張老爺在那幾個小妾身上所做下的事,已足夠讓他身敗名裂,不得翻身。

  景韶讚許道:「這件事你們辦得很好。」

  稟告完正事,周堂飛有感而發的說:「二爺,咱們先前暗中到張府調查這事時,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張老爺的行徑委實太過分,連我聽了都想宰了這畜生,他每次行房前都要把那些小妾給虐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據說她們叫得越凄慘,張老爺便越興奮,因此活活打死了好幾個小妾,其中有兩個小妾甚至都還沒及笄呢。嚴慶看不過去,還一度想拔劍砍了他。」

  嚴慶冷漠著臉橫了周堂飛一眼,雖被出賣,不過他一向寡言,因此沒有說出周堂飛曾偷偷在張老爺的飯菜裡下了巴豆的事,讓他那一整天都只能蹲在茅廁出不來。

  「這種人一劍砍死他太便宜他了。」景韶淡淡回了一句。

  周堂飛附和,「可不是,要讓他在牢裡也好好嘗嘗受人凌虐的滋味,才能消除那些被他虐死的姑娘們的恨。」比起那些遭他虐死的姑娘,他先前對他下的巴豆實在是微不足道。

  「二爺。」姜管事匆匆敲門進來。

  「什麼事?」

  「有何管事的下落了。」姜管事神色有些凝重。

  「他在哪裡?」

  「方才衙門的官差來報,說是有人在城郊的樹林裡見到一具吊死屍,有人認出那正是咱們府裡先前失蹤的何管事,要咱們派人去義莊認屍。」姜管事稟報。

  景韶起身道:「我親自過去認屍。」一直遲遲搜尋不到何管事,他便有預感何管事已被滅口。

  「二爺,我也一塊去。」周堂飛自告奮勇,跟在他身後走出書房。

  嚴慶默默走在最後。

  三人騎馬來到義莊,景韶翻身下馬,一名淮州府的捕頭上前朝他拱手道:「景二爺怎麼親自來了?」

  景韶抬手回了個禮,「剛好得空,勞煩岳捕頭,那屍首在何處?」

  「請景二爺隨我來。」岳捕頭領著他走到一旁,指著躺在床上的一具屍首,回頭對他說:「請景二爺認認,這是否是貴府的家僕?」

  景韶上前認屍,周堂飛與嚴慶也往前一步,三人各自看了幾眼,確認死者正是何管事。

  嚴慶查看屍首須臾,稟告主子道:「初步查看,他身上並無其他外傷,只有頸部有勒痕。」

  一旁的岳捕頭想起一事,從衣袖取出一封信,遞給他,「對了,景二爺,咱們先前還在這死者身邊發現一封書信,似是他的遺書。」因為事關人命,所以這封遺書他之前已先一步看過,確認死者是畏罪自盡。

  接過後,景韶取出信。

  周堂飛在一旁伸長頸子也想看,但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湊到主子跟前。

  看完那封書信,景韶臉上掠過一抹訝異,把信遞給周堂飛。

  周飛堂抬手接過,與嚴慶一塊觀看信裡的內容,看完之後,他滿臉狐疑。

  「這何管事竟是畏罪自盡?!」信裡提到他之所以瞞著景府的眾人,讓府裡的女眷們服用那帖避孕的藥,是為了報復景府。

  何管事的父親生前也經營一家造紙作坊,卻因為景家所屬的造紙作坊造出雲霞紙,使得其父的作坊生意每況愈下,最後只得收了作坊,回鄉種田去,其父心中因此鬱結難解,隔年便過世。

  他認為其父之死乃是景家所逼迫,為替父親報仇,在八年前來到景府賣身為奴,暗中伺機報復景家。後來無意中得到那方子,遂開始給景家的女眷們服用,想讓景家斷子絕孫。

  事發後他雖逃走,但景家派人四處搜捕他,最後他無處可逃,才在這林子裡了結自己的性命。

  周堂飛摸著下顎忖道:「這事有點說不通,三爺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他若是真想讓景家斷子絕孫,也該對那兩個小少爺下手才是,但那兩個小少爺這幾年來可是一直活蹦亂跳,好得很。

  嚴慶提醒他,「三爺是庶出。」

  周堂飛拍了下腦門,「是喔,我差點忘了,景家只剩二爺一個嫡子,不過二爺若是膝下一直無子,倒也可以過繼三爺的兒子來繼承景家香火啊。」

  景韶沒多說什麼,謝過岳捕頭,便上馬離開。

  兩人也連忙上馬,跟在後頭離去。

  回府後,景韶將那封信交給妻子。

  看完,湯水淳沉吟道:「這信裡所寫的事,相公有派人去查證嗎?」

  「已派周堂飛和嚴慶去查。」

  她思索須臾,說道:「敢白紙黑字寫下來,我想八成錯不了。」這種事並不難查證,一旦查證屬實,那麼那帖避孕藥的事就坐實是何管事一人所為,並沒有其他的幕後主使者,只是她總覺得何管事的死另有蹊蹺,可此時也已死無對證。

  相處這段時日,他已能從她的神能心語氣裡,看出她一些想法,「你懷疑他的死另有玄機?」

  在沒有證據之下,湯水淳斟酌回答,「我覺得何管事死得很巧。」只有何管事知道那藥方的來源,他這一死,這件事也就不用再查下去,也無法再查下去。

  可惜這段時日小朔一直沒能從簡霜霜那裡再聽見什麼有用的消息,否則就能趕在何管事被滅口前,找到他的下落。

        景韶也認為確實很巧,他一死,把所有的真相都跟著一塊埋藏起來。他不得不懷疑,景府裡也許有一隻他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攪弄著這一切。

  他眼前掠過府裡頭的幾人,卻無法確定是誰,接著再想起幾個早逝的妻子,他沉默片刻,出聲道:「我會多派兩個丫鬟跟在你身邊。」

  「為什麼?我房裡的下人夠多了。」

  他將她擁進懷裡,沒有解釋原因,只吩咐道:「你記著,只要出了房門,就帶上她們。」

  湯水淳微微一怔,接著醒悟道:「你這是怕有人害我嗎?」

  他不只怕有人害她,更怕她會像他那幾任妻子一樣,被他剋死。

  他希望她能長命百歲,伴他一生。

  隱隱察覺他的擔憂,湯水淳輕笑著頷首道:「你放心,我會多加小心。」

  接著湯水淳將何管事的死訊稟告韓氏。

  「何管事自盡了?!」

  聽到消息,也在韓氏屋裡的簡霜霜,比韓氏還來得更加吃驚。

  湯水淳暗中觀察,發現她那驚訝的表情不像作偽,是她的演技實在太好?還是她真的不知道?

  她想起先前小朔曾告訴她——

  我聽她們說,她們也不知道何管事逃去哪了,還說希望他逃得越遠越好。

  她們壓根就看不見小朔,沒必要這麼騙他,所以她是真的不知曉?

  難道何管事的死真與簡霜霜無關?

*             *             *

  這陣子,外頭把張老爺的案子傳得沸沸揚揚,湯水蓮得知後前來景府探望姊妹。

  三姊妹隔了幾個月,才終於又相聚在一塊。

  三人聚在湯水淳住的院子裡敘話,湯水蓮拉著十妹的手有些歉然地開口,「我前陣子就想過來看你,但老爺不許我來,直到張老爺虐妾一案已審得差不多,老爺這才准我出門。」她嫁的是淮州通判李大人,她口中所稱的老爺便是他。

  湯水秀輕搖螓首,身上的傷已痊癒,她氣色紅潤許多,「不要緊,九姊有這份心就夠了,這次多虧八姊收留我,否則只怕我無法再見到九姊你。」

  湯水蓮想起一事,看向自家八姊,問:「八姊,我聽說你同爹娘為了水秀的事鬧得不愉快,可有這回事?」先前她回湯家時,嫡母一見到她,就對著她咒罵八姊,那話罵得極為難聽。

  「嗯。」湯水淳坦然頷首,「上回娘來,我同她算是撕破臉了。」還有上回湯業群命人叫她回去,也被她給拒絕,她與湯家算是正式決裂,怕也是因為這樣,湯家這陣子沒再派人來過。

  她不知湯業群沒再派人過來,不過是怕惹惱她,被她抖出他不顧女兒受虐,還想將女兒送回張府的事。

  張老爺所做的事被揭露後,已是身敗名裂,淮州城裡人人都恨不得朝他吐一口唾沫。他不敢再與張老爺牽扯上關係,因此這陣子正夾著尾巴躲著。

  湯水蓮關切的道:「要不我陪你回去同娘賠個不是,只要你對娘說幾句好話,服個軟,相信她會原諒你的。」

  湯水淳拒絕,「用不著,這樣正好,我還盼著以後最好不要再與湯家有來往。我勸你沒事也盡量不要再與湯家來往,這次他們兩人不顧水秀的死活,我對他們徹底寒了心,這樣的娘家人有不如沒有。」

  湯水蓮雖也對湯氏夫婦這般作為有些不滿,卻道:「可湯家終究把咱們給養大。」

  湯水淳明白湯水蓮骨子裡擺脫不了從小被教導的孝道,且看她神態氣色,她嫁的那位李大人似乎對她還不錯,不像水秀遭遇那樣可怕的事,心中對湯家定然存了幾分感激,因此她也沒再試圖說服她。

  一向怯懦的湯水秀卻難得的駁了她一句話,「他們是養大了咱們,卻從沒把咱們這些庶女真當成女兒在疼惜。」說著,她握住兩個姊姊的手,接著再說出一句讓兩人都吃驚的話,「八姊、九姊,我打算出家。」

  「張老爺的事已解決,你怎麼還存了這念頭?」湯水淳有些錯愕。

  「就是啊,十妹,你還年輕,可以再許一門好親事。」湯水蓮也勸道。

  「我不想再嫁人,經過這次死裡逃生,我已看破了,我想常伴青燈古佛,終此一生。」說著這番話的湯水秀,柔美的小臉上流露出一抹堅定,表示這些話是她經過深思熟慮所說,並非一時興起。

  湯水蓮仍想再勸解她,「水秀,我知你經歷先前可怕的遭遇,現下仍驚魂未定,不如我陪你到寺廟或是道觀上個香,也好安安心神。」或許過個幾日她就會打消這念頭。

  「九姊,我不是一時意氣才這麼說,而是真的看開了,這幾日八姊找了些書給我看,我看見其中幾句話:「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因而有所感悟,才萌生出家的念頭,想常伴佛前,求得開悟。」

  湯水淳見她似是心意已決,既然這是湯水秀自個兒選的路,她想了想也沒再反對,「水秀既然有心鑽研佛法,求得明心見性,也不是一件壞事,你可想好要到哪裡出家?」出家也是一種生活,出家人的生活比起一般人來得單純,她覺得或許那樣單純的生活會更適合水秀。

  雖然她身體上的傷已痊癒,但她心靈所受到的創傷只怕一時也無法撫平,說不定靠著佛法,假以時日能徹底治愈她受創的心靈。

  見八姊願意成全她,湯水秀臉上綻開一抹柔笑,「我想上白靈山,找一處尼庵出家。」

  先前她也聽說過白靈山上靈氣逼人,有好幾座古剎和道觀便坐落在山上,湯水淳頷首道:「好,我請你姊夫打聽看看哪一處尼庵比較好,再挑個吉日送你過去。」

  「多謝八姊。」

  見姊姊都已同意,湯水蓮也無法再反對,滿臉不捨的握緊妹妹的手。

  午後,湯水淳在一份景府下人的名單上頭勾選了幾個她這陣子暗中觀察,覺得做事踏實又負責的人,考慮一番,她準備把其中一人提上來當廚房的管事,再挑了個人要換下繡房的管事。

  把這份名單送去給婆婆過目,就可以開始調整府裡的人事。

  稍晚,她正要把名單給韓氏送過去時,簡霜霜忽然來訪。

  「三弟妹怎麼來了,可是有事?」湯水淳招呼道。即使心裡不喜她的為人,但兩人暫時沒撕破臉,因此面對她時,她神色如常,沒表露出半分厭惡之色。

  簡霜霜那張圓潤的臉龐笑得一團和氣,輕輕柔柔的出聲,「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不久前聽說水秀想要出家,想起我娘以往常去參拜的一間尼庵,那裡的師父個個都慈眉善目、悲天憫人,這才過來想介紹給二嫂。」

  「是哪間尼庵?」她特地過來介紹,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心,湯水淳心裡打定主意,絕不會送妹妹去那裡,但嘴上仍問了句。

  「是白靈山上的清風寺。」

  「多謝三弟妹,我記下了。」

  「二嫂不用客氣,咱們都是自家人。」簡霜霜說著,頭上的簪子突然掉落在地,一頭長髮頓時散落下來,她抬手按著頭髮輕呼一聲,隨侍在她身邊的一個丫頭慌忙的撿起那根簪子。

  簡霜霜神色尷尬,「一定是先前丫頭梳頭時沒把簪子插好,這才掉下來,讓二嫂見笑了。」她接著回頭看向那丫鬟,輕斥,「還不快把我的頭髮重新挽好。」

  那丫鬟有些慌張的低聲說:「奴婢身上沒帶梳子。」

  簡霜霜央求的望向湯水淳,「不知能不能借二嫂的房間讓我梳個頭?」

  這種事湯水淳也不好拒絕,只好親自領她過去。

  簡霜霜在紅木雕花梳妝台前坐下,雪荷遞了一柄梳子給她的隨身丫鬟,那丫鬟接過,動手替她梳頭挽髮。

  坐在椅凳上讓丫鬟梳頭,簡霜霜邊與湯水淳閒聊,「我瞧二嫂都梳朝天髻,有沒有試過同心髻?」

  「沒有。」她搖頭,古代的髮型她知道的不多,全都是任由丫鬟替她梳理。

  「我瞧二嫂的臉型很適合梳同心髻,要不我待會幫二嫂梳一個試試,二嫂別瞧我這般,我梳頭的手藝可一點都不比這些丫頭差。」

  正替她梳頭的丫鬟也附和著,「就是啊,二太太,我們三太太可最會梳頭了,老太太就常常讓三太太給她梳頭挽髮呢。」

  「不用了,我這頭梳得好好的,拆來拆去麻煩。」她婉拒,總覺得簡霜霜今天來得有點古怪,她心裡暗暗提防。

  「不麻煩,一下就好。」簡霜霜的丫鬟很快替她挽起發髻,插上簪子,那丫鬟給她梳的剛好就是個同心髻,她指著頭上的髮髻說:「二嫂瞧,這髮髻是不是簡單又好看?」說著,她便熱絡的拉著湯水淳坐下,「來,我也給你梳一個,很快就好。」
湯水淳來不及開口拒絕,她便徑自取下她髮上的簪子,讓她一頭秀發披散而下。接著簡霜霜俐落的接過丫鬟手裡的梳子,替她梳起頭來。

  湯水淳沒辦法,只好由著她去。

  「二嫂的頭髮又細又軟,聽說頭髮細軟的人天生好命呢。」簡霜霜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與她閒話家常。

  對她的奉承,湯水淳也回道:「我看三弟妹的頭髮不僅細軟,還很黑亮,不像我的髮色偏褐色。」

  「二嫂這髮色也挺好看的,瞧著年輕。」一如簡霜霜自己說的,她梳頭確實又快又好,幾句閒話間,已替她綰好了同心髻,簪上了一支七寶珠釵,再綴上幾朵珠花,比起她原來梳的髮髻看起來要俏麗幾分。

  簡霜霜拿起銅鏡遞給她,「二嫂瞧這樣可好?」

  湯水淳望著銅鏡裡的自己,無法說出違心之語,只得點頭,讚了她一句,「不錯,三弟妹的手果然很巧。」

  「二嫂若喜歡,往後得空我便過來給你梳頭。」

  湯水淳委婉拒絕,「老麻煩三弟妹也不好意思,我也該讓我房裡的丫頭們多學點手藝才是,總不能讓她們這般偷懶,梳來梳去都是同一種髮髻,一點長進也沒有。」

  簡霜霜笑應,「二嫂說得也對,是該督促她們勤快些。」

  兩人再敘幾句,簡霜霜便告辭離開。

  送她出去時,湯水淳心裡納悶,不知這簡霜霜今日上她這裡究竟有何目的,難道真的只是來向她介紹那間尼庵?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3:04 PM 編輯

【第八章】

  將擬好的名單交給韓氏過目後,經她同意,湯水淳花了幾天的時間,把府裡頭的下人重新整頓一番,她提了幾個人上來,也有一些平日裡貪懶怠惰的被遣走。

  她同時定下賞罰規則,做得好的,每人每月可以多得一些賞銀,做不好的,告誡後會再給一個月的期限,若沒有改進,便一律攆走。

  一時之間,府裡頭的下人都賣力做好自個兒份內的差事,不敢再有絲毫偷懶和推諉。

  韓氏為此當面誇了她幾句——

  「這幾日,我瞧著下人在幹活的時候警醒許多,你這番整頓真是不錯。」

  而景韶對她的嘉許則是抱著她上床,努力耕耘播種。

  數日後,張老爺的案子審結,查證他虐死數名小妾的事屬實,提刑官、刑部與大理寺的幾名官員聯名,將調查的結果呈報皇上。

  最終的判決,抄查張家家產,並判張老爺與其妻流放邊陲,永不得回鄉。

  從景韶那裡得知他竟沒被判死罪,湯水淳心中有幾分不平,他虐死好幾個小妾,這樣的判決未免太輕。

  景韶為她解釋,「他曾官至戶部侍郎,皇上念著昔日君臣的情分,這才饒了他一條性命。不過讓他這般苟活著,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一大把年紀還要承受流放之刑,這一路戴著手銬腳繚走到邊陲之地,就夠他受的。」他會讓押解他們夫婦的官差,在這一路上好好「照顧」他們。

  這事了結後,湯水淳挑了個吉日,與景韶親自送水秀上白靈山,他們將送她去的是景韶一位朋友家眷介紹的尼庵。

  臨行前,湯水蓮依依不捨的來送別妹妹。

  「水秀,倘若日後你發現自個兒凡心未了,可以還俗隨時來找姊姊,還有,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差人來告訴我。」

  「多謝九姊。」湯水秀微笑的道謝。

  再敘了會話,湯水蓮才含淚離開。

  晌午時分,載著湯水淳與湯水秀的馬車駛離景家,往白靈山而去,景韶領著周堂飛、嚴慶與幾名隨從騎在馬上,護衛在馬車前後。

  行了大半日的路,一行人來到白靈山上的大悲庵。

  景韶事先已派人知會,大悲庵的住持親自出來迎接,眾人互相合十見禮。

  大悲庵香火鼎盛,為方便施主留宿,在庵外建了小院,當夜眾人就夜宿於此,翌日要為水秀剃度受戒見證觀禮。

  「我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躺在床上,湯水淳想起這段時日發生的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數個月前她穿越過來,接著與水蓮、水秀先後出嫁,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月,已是物是人非,水秀看破紅塵,選擇出家為尼。

  她喃喃念著水秀那時對她和水蓮說的幾句話,「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她想起她與景韶也是因緣而合,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而回歸原本的世界。

  「別胡思亂想,咱們會白首終老。」景韶心忖也許是水秀的遭遇讓妻子一時之間有所感觸,他將她擁進懷裡,抬手輕撫著她的背脊哄著她。

  「相公,倘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不會有這麼一天!」他擁緊她,語氣罕見的透著絲嚴厲,他絕不會讓她像他前面四任妻子那樣短壽。

  隱約察覺到他嚴厲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害怕,她愣愣望著他,回想起這段時間在景府的事,無論發生什麼,這個男人都毫無保留的護著她、信任著她……

  他給予她的情感超出她的想像,他用他寬厚的胸膛,煨暖了她一直不安惶然的心,他讓她嘗到了被人疼寵的滋味。

  她心中頓時漲滿了一股熱燙的情緒,忍不住想,倘若她一輩子都無法回去,那麼就這樣陪伴他一輩子也好。

  「以後你要疼我,也不准娶小老婆。」她趁機提出要求。

  他疑惑道:「小老婆是什麼?」

  「就是小妾。」

  「我不納妾。」以前是因為應付一個妻子就夠麻煩了,他不想再納小妾給自個兒增添更多麻煩,而現下是有她一個就夠了,兩人之間不需要再擠個女人。

  她翹起嘴角,兩手抱著他的背,讚許道:「那這個好習慣要一直維持下去。」

*             *             *

  秋風漸起,暑氣消退了些。

  景府裡開始準備裁做冬衣,布料用的是景韶與涂鳳寶合夥經營的布莊的布,而那些布來自他們的染坊。

  那顏色有的濃艷似彩霞,有的淺淡雅致如雲似霧,一推出就被搶空,讓染坊都來不及染,把涂鳳寶樂得笑呵呵跑來對景韶說:「我讓人給我娘和幾個姊妹捎了些布料回去,可把她們高興壞了,四處炫耀呢,我爹還寫信過來誇了我一頓,命我多帶些布料回去。」這是准他回京城的意思。

  景韶知道他被趕回老家這幾年早就想回京,便命人收拾了些布料,跟涂鳳寶一塊送上回京的馬車。

  涂鳳寶明白這次自個兒纏著他,死乞白賴,硬要同他合夥布莊和染坊的買賣,是自個兒佔了大便宜,離開前拍著胸膛對他承諾道:「景韶,日後你若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二話不說。」

  景韶冷峻著一張臉,擺擺手送走他。

  涂鳳寶卻沒有想到,他這次回京,竟替景韶招來一個禍害。

*             *             *

  「……二太太、二太太。」蕾蕾喚了她好幾聲。

  湯水淳這才彷彿從夢裡驚醒似的,猛地回過神來。

  蕾蕾有些擔憂,「二太太,您怎麼說著說著又出神了?」這已不知是第幾次,這幾天來也不知二太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常常說著說著便怔怔出神。

  她揉揉眼睛,「可能是最近晚上睡不好。」近來幾天夜裡,她總是作著夢,夢見一些在臺灣時的事,裡頭有父親、妹妹,還有已過世的外公、外婆和一些朋友。

  「要不要請大夫開帖安神的藥給您,讓您好睡一些?」一旁的雪荷提議。

  她搖頭,「暫時不用,我先做道安神的藥膳吃吃看。」她起身前往廚房,除了她房裡的幾個侍婢,景韶另外派來的幾個丫鬟也都跟著一塊過去。

  那幾個丫鬟被景韶親自叮囑過,只要二太太出了院子,就得隨侍在側,隨時留心她的安危。

  雖然她們實在看不出景府裡有何危險之處,但主子的吩咐,她們照做就是。

  來到廚房,湯水淳燉了一道玉竹豬心。

  這是把玉竹、荸薺、韭黃和豬心,用雞湯熬煮,再加入一些調味料做成。這道藥膳適合因心血不足而導致失眠、多夢和健忘的人服用,一天兩次。

  白日裡她吃了一次,夜裡臨睡前再吃一次。

  景韶也知她這幾日因夜裡多夢而有些精神不濟,叮嚀她,「你吃了這藥膳,若是仍未改善,就得找大夫來瞧瞧。」

  「嗯。」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裡。她近來一直夢見以前的事,讓她忍不住猜想,這種徵兆是不是意味著她快要回去了。

  她有些捨不下他,但又思念在故鄉的家人。這不是出嫁後回門,不能帶著他一塊回去。

        她這一回去,只怕兩人再也無法相見,思及此,她心中一緊,想起以前曾讀過的兩句詩——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娘明白你因你妹妹那事對他們有些怨言,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你爹娘,縱使他們有錯,咱們也不好做得太絕,會讓人說話的。」

  在張老爺的案子了結後,原先夾著尾巴躲著的湯業群又開始活躍起來,昨日假借邵氏病了,想騙湯水淳回去,打算狠狠痛斥她一頓,卻被她找了個理由推拒,韓氏這才勸解她幾句。

  湯水淳不想讓婆婆覺得她對娘家人太無情,頷首應著,「娘說的道理我明白,只是我這陣子精神不太好,不好在這時回去,要不等過一段時日精神好些我再回去。」

  「要不你差人送些補品回去,給你嫡母補補身子,咱們人不到,至少心意到了,也省得別人多嘴。」韓氏說著,見她沒回話,又愣怔地走了神,連喚她幾聲才把她給喚回神。韓氏面露關切道:「水淳,先前大夫來給你瞧過,說你這是神志不寧,我尋思著會不會是這陣子你忙著整頓府裡頭的下人,累著了,要不要先歇息幾日,讓霜霜暫時先幫著你?」

  「多謝娘關心,不過下人的事前一陣子都整頓得差不多了,他們現在都各安其分,規規矩矩的做事,也沒什麼事好操心的,倒是不累,若是再有什麼事,再麻煩三弟妹。」她好不容易才把府裡的下人給治得服服貼貼,要是再讓簡霜霜橫插一手,誰知道會不會又出什麼亂子。

  「也好,娘也是擔心你累著,這事你就自個兒看著辦吧。」

  「謝謝娘。」

  離開婆婆的屋子,她回去時遇見簡霜霜。

  兩人寒暄幾句,簡霜霜關心道:「聽說二嫂這陣子睡得不太安寧,我那兒有些上好的沉香,要不要給二嫂送些過去,夜裡點著,說不定能好睡些?」

  「沉香前幾天相公也拿了些給我,點了幾日,似是沒什麼用,不過還是多謝三弟妹的好意。」謝過她之後,兩人客套的再敘了幾句話,便各自離開。

  簡霜霜走了幾步,回頭瞥向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低聲道:「也差不多了。」

  她身邊的婆子輕聲應了句,「約莫就這兩日。」

*             *             *

  深夜時分,落下大雨。

  景府眾人已熄燈就寢,除了雨聲,整座府裡一片靜謐,只有日落之後才能出來的小朔,孤孤單單的在府裡頭四處遊蕩。

  他飄呀飄的來到湯水淳所住的院子,穿過牆壁,進到臥房裡,見到床榻上的二伯和姊姊都熟睡不醒。

  他無聊地打算離開,忽然床榻那頭傳來輕微的動靜,引得他回頭,見適才還睡著的湯水淳竟醒了過來,小臉欣喜的綻開笑容,飄到她面前想同她說話,「姊姊,你怎麼醒了?」

  可湯水淳沒有理會他,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她輕輕越過睡在外側的景韶,下了床,連鞋也沒穿,便直直往房門而去,開了門出去後,又木著臉將門板給闔上。

  小朔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赤足走在廊道上,宛如木偶,雙眼眨也不眨,一步一步朝園子走去。

  夜雨又大又急,府裡負責巡夜的護院也暫時避雨去了。

  她所經之處不見一人,只有小朔察覺不對勁,跟在她身邊急喊著,「姊姊、姊姊,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理小朔?」

  見她走出回廊,步入雨中,大雨很快打濕她身上穿的那件輕薄的單衣,可她卻彷彿不覺得冷,繼續往前走著。

  「姊姊、姊姊,外頭雨很大,你快回來。」小朔一時情急,伸手去扯她,但他的手整個穿透了她的身子。

  湯水淳臉上淋得濕透,可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朝荷花池而去。

  小朔跟在她身邊又叫又喊,她卻像沒聽見。

  最後他一路跟著她來到荷花池邊,看著她竟然毫不猶豫朝荷花池走去,小朔嚇壞了,飄到她面前張開痩弱的雙手,想要阻止她繼續往前走。

  然而下一瞬,她無視他,整個人穿過那瘦小的身子,摔進池中,在這雨夜裡響起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然而除了小朔,再也沒有其他人聽到,湯水淳甚至連掙扎都沒有,任由池水緩緩淹沒自己的身子。

  小朔驚駭得愣了愣,須臾,他又哭又叫的飄回湯水淳住的院子。

  「二伯、二伯,你快來救救姊姊,姊姊快要淹死了!」

  他穿越臥房牆壁,來到床榻前,即使摸不到景韶,仍不死心的一再嘗試,哭喊著,「二伯、二伯,你快醒醒,快點醒醒啊,姊姊就快要死掉了!」

  他凄厲的在景韶耳邊不停的哭喊著,「你快去救姊姊!我不要姊姊像我一樣死掉,我想要她當我的娘!二伯、二伯……」

  景韶忽然整個人驚醒過來,他方才在睡夢裡彷彿聽到有什麼人在叫他。

  清醒後,他驚訝的發現一旁的床榻竟是空著,本該睡在旁邊的妻子不見了。

  心頭猛然升起一抹不安,他大聲叫道:「水淳、水淳。」

  沒聽見她的回應,他即刻掀被下榻,匆匆套子鞋子後,拉開房門想去找她。

  睡在耳房的下人也聽見他的聲音,紛紛起身查探。

  他急切的吩咐,「二太太不見了,你們快去找找。」

  幾個丫鬟連忙在院子裡四下找人,卻找不到她的蹤影。

  景韶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望向外頭的滂沱大雨。

  「二伯,姊姊在那裡,在荷花池那裡,你快跟我過去救她!」小朔飄在他身前想為他引路。

  跟剛才在睡夢裡時一樣,他又感覺有人在呼喊他,他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只是跟著直覺大步往屋外走去。

  「二伯,這邊、這邊。」小朔不停的在他耳邊給他指路。「那里,往那里才對。」

  景韶顧不得雨水打在他身上,跟著那種奇怪的感覺,一路往園子裡去。

  快到荷花池,小朔著急的在他耳邊大聲地一遍一遍喊著,「姊姊就在荷花池裡,二伯快去救她……」

  視線透過大雨瞥見前方的荷花池時,景韶心中突然傳來一股强烈的不祥預感,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向荷花池。

  來到池邊,他瞅見黑夜中,浮在池面上那一截醒目的白色衣裳時,胸口劇烈一震,無暇細想便跳下池裡……

  湯水淳覺得全身彷彿包裹在一股溫暖的泉水裡,順著水流移動著,不知經過多久,她看見前方出現一道巨大透明的門。

  她凝目望過去,看見在門的那一端,出現她思念許久的家人。

  父親和妹妹似乎是在醫院裡,兩人的面前有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一張眼熟的臉龐,那是……她!

  之所以沒有立刻認出來,是因為那張臉變了很多,原本豐腴的雙頰整個凹陷,瘦得皮包骨,臉上的表情僵硬麻木,微微張著的嘴巴裡,還有口水淌出來。

  她看見妹妹拿著面紙,替她小心地把口水擦掉。

  然後妹妹傷心的聲音不知怎麼竟傳到了她耳中——

  「姊姊要嘛快點清醒過來,要嘛乾脆就這麼死了,這樣活著,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折磨!」

  湯水淳望向父親,他消瘦許多,沉默著沒開口說話,兩隻手緊緊握著病床旁的圍欄。

  「爸、小妹,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喊,急切的往前移動著身子,想越過那扇門去見他們。

  就在這時,一道含著濃烈情感和哀傷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水淳、水淳……我們不是說好,我一輩子疼你,永遠不納妾,你便陪著我一輩子嗎!你不可以食言……」

  水淳是誰?

  下一瞬,她怔怔的想起來,水淳就是她,她先前穿越到一個古代的世界,變成一個叫水淳的女孩,還結婚了。

  那是……景韶的聲音,他在叫她!

  她猶豫的望著前方悲傷的父親和妹妹,耳邊又傳來景韶的呼喚——

  「水淳,別丟下我一個人!倘若可以折壽,我情願折一半的壽命給你,求你別走,不要離開我!」

  她從沒聽過景韶用這麼哀痛絕望的語氣說話。

  「水淳、水淳,求你快醒醒……」

  那一聲聲哀求不停回蕩在她耳畔,擰痛她的心。

  在心頭掙扎半晌後,她看向父親和妹妹,歉然道:「對不起,父親、小妹,請原諒我,我真的放不下他……請你們保重!」說完,她轉過身子。

  她這一回頭,門那頭病房裡監測生命跡象的儀器響起尖銳的聲音,無知無覺躺在病床上數個月的人,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             *             *

  「請老太太和二爺節哀。」景府請來的幾個大夫,都遺憾的搖頭告辭。

     景韶兩手緊抱著在方才失去氣息的妻子,不願放開她。

  韓氏抹了抹淚,勸著已兩日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媳婦身邊的兒子,「韶兒,你別這樣,讓水淳安息吧。」

  前頭那幾任妻子離世時,她沒見兒子這般傷心,這回水淳走了,兒子幾乎痛斷肝腸。

  她原還以為水淳八字硬,不會再被兒子所剋,哪裡知道她也逃不了同樣的下場。

  她忍不住後悔把水淳娶進門,要是水淳沒有嫁進來,她就不會這麼早死,兒子也不會這般傷心欲絕。

  景韶一言不發,只是抱著妻子不肯放手。他無法明白那天雨夜裡,她究竟為何會跑去荷花池投池自盡。

  成親這段時間,他明明寵著她疼著她,她為何要尋短?

  他究竟哪裡做得不好?!

  自那夜從荷花池救回她之後,無論他如何呼喚她、求著她,她都不願再睜開眼看他一眼……

  簡霜霜瞟了景韶一眼,扶著老太太,沉痛勸道:「娘,不如先讓二伯靜一靜吧,您這兩天也憂心得睡不好,我先扶您回房裡歇一歇,否則再這樣下去,累出病來可怎麼好。」

  韓氏長嘆一聲,點點頭讓簡霜霜扶她回去。

  景昌也扶住她另一隻手跟著離開。

  霍翠鸞望著了無知覺的湯水淳,面露哀戚之色,她很喜歡這個二嫂,卻沒有想到她竟會同先前那四個嫂子一樣如此短壽。

  二嫂一死,二伯剋妻的傳言恐怕再也無法洗清,就連她也不得不懷疑,二嫂的死是被他所剋。

  否則好端端的,二嫂怎麼會在下大雨的半夜裡不睡覺,反而跑去投池自盡呢?

  她瞧二伯這段時日分明待二嫂極好,處處護著她,就連她見了都有些羨慕,她實在想不出二嫂有尋死的理由。

  景惟上前勸了幾句,「二哥,二嫂已走,你也別太傷心,好好保重身子,省得二嫂在天之靈擔心。」

  見兄長沒有回應,也不好再勸下去,他搖頭攜著妻子一塊離開。

  蕾蕾、雪荷、雪燕幾個丫鬟默默在一旁垂淚,周堂飛和嚴慶頭一次見到主子這般,也沒敢上前去勸。

  景韶抱著妻子逐漸失去溫度的身子,覺得自己的胸口好痛,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就像整個身子被劈成兩半。

  他將她的臉緊緊按在胸膛,兩隻手牢牢的摟抱著她的身子,喃喃在她耳畔低語,「為什麼要丟下我……」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你活活悶死了!」細如蚊蚋的嗓音悶悶的響起,但離得較遠的周堂飛等人都沒有聽見。

  抱著她的景韶隱約聽見胸口處傳來的微弱聲音,他以為那是自個兒的幻覺,怔了怔,仍沒有鬆開懷中的妻子。

  「你是想謀殺我嗎?」湯水淳費了一些力氣,才艱難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這家伙把她的臉緊緊的按在他胸口,害她差點窒息,而且這副身子八成很久沒吃沒喝,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景韶震驚地看著陡然睜開眼的她,不敢置信地抬起手,顫抖著撫摸她的臉龐,「水淳?!」連呼喚她名字的嗓音也在微微發抖,唯恐這一切全是他的錯覺。

  她虛弱的朝他擠出一抹微笑,「放心,我沒死,不是詐屍。」

  蕾蕾他們幾人瞧見湯水淳會笑會說話,先是一愕,接著便驚喜地喊叫起來,「二太太沒死、二太太沒死!」

  聽他們幾人這麼一嚷嚷,景韶這才敢相信眼前所見之事,他雙臂小心翼翼的圈抱著她,深怕太大力便會傷著她。

  周堂飛驚訝的看著死而復生的她,愣了愣,連忙吩咐一個丫鬟再去把大夫叫回來。

  大夫們走得不遠,很快回來,見原來已沒了氣息的人竟然又活過來,嘖嘖稱奇,幾個大夫圍著她又是探脈,又是翻看眼皮、舌頭等,折騰半晌,驚訝道:「二太太已沒事,只是溺水又兩天未進食,身子虛弱,好生調養幾日即可。」

  韓氏也接到消息趕過來,欣喜的兩手合十,向著外頭蔚藍的蒼天迭聲道謝。「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霍翠鸞夫婦趕來時瞧見湯水淳醒著,也滿臉喜色,簡霜霜也笑著,只是眼神藏著一抹驚怒,無法置信原本已死的人竟又活過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3:05 PM 編輯

【第九章】

  吃了粥、喝了藥,折騰一陣後,湯水淳遣走那些丫鬟婆子,終於能和景韶安靜的說說話。

  看著他眼裡布滿血絲,臉龐僬悴,她很心疼地抬手摸著他的臉,不等他問,她便開口道:「我那晚可沒有想要尋短。」然而這次卻意外讓她見到父親和妹妹一面,她當時有種感覺,只要她踏過那道門,便能回到他們身邊,可她終究難以割捨下他,為他放棄了這個機會。

  而且她有種預感,回去的機會以後怕是再也不會有。

  「那你為何一個人在下大雨的夜裡去荷花池?」景韶坐在床榻旁不解的問。

  「是這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呼喚著我,叫我過去。」她回想起當時的事,比比自己的腦袋。

  「你是說有人叫你去?!」他緊蹙眉頭。

  「沒錯,那時我整個人就像木偶一樣,只能聽從腦子裡不停響起的那個聲音。」當時周遭的情況她都能感知到,那時小朔一直拚命想叫住她,只是她的意識彷彿被誰給控制住,身不由己的聽從對方的命令。

  她接著不解地問他,「你怎麼會及時去荷花池那裡把我救起來?」要是那時他沒有去荷花池,只怕她真要死透,無法再回來。

  「那時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叫我,讓我驚醒過來,一醒來,就發覺你不見蹤影,我急忙出去找。」景韶說到這兒,臉上有絲迷惑,「我覺得當時似乎有人一直引著我往荷花池那邊去,這才發現落水的你。」

  是小朔,一定是小朔叫醒他,還一路引著他過去,他一定是在很著急的情況下能力大爆發,才讓景韶能微微感應到他。

  可惜現在還沒到日落時分,她見不到小朔,她想向他道謝,若不是小朔,她就無法再回到景韶的身邊。

  思及差點就失去她,景韶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件事可能同你前陣子常失神的事有關,也許是有人在暗中對你施法。」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這件離奇的事。

  想到竟有人想害死她,他面色一寒,眼中透出一抹戾氣。

  「對我施法?」她一愣,原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種事,僅憑著施法就能控制一個人的神智,但接著想起自己都能穿越過來,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早早就夭折,只有她才看得到的小小鬼魂呢。

  她好奇的問:「那對方是怎麼作法的?」

  「這事我也不知,不過不管對方藏在何處,我一定會把他給揪出來。」

  「對方會作法,你要小心一點,不要也跟我一樣著了道。」她關心的叮囑他,說到這裡,她突然思及以前曾聽一個家裡開設宮廟的朋友提起,施法必須有一個媒介,也就是對方身上之物,例如指甲、血啊,或是頭髮一類的物品。

  頭髮……對了,前一陣子簡霜霜突然跑來她這裡,在她房裡給她梳頭,該不會是那時候,她趁機偷拔了她幾根頭髮?

  直接想到簡霜霜是因為除了她,她想不出還有誰會做出這種惡毒的事。

  對了,還有湯家那對夫婦恐怕也恨她恨得牙癢癢,不過就算她以前在湯家時掉過頭髮,隔這麼久,也早就清理乾淨了吧。

  思來想去,最近這一陣子,只有簡霜霜最有可能拿到她的頭髮。

  「我知道,我會小心。」他握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頰上,感受到從她掌心傳來微微的暖意,不再如先前那般冰涼。

  她回來了,回到他的身邊了!

  她再抬起另一隻手捧著他的臉,難得任性的要求他,「相公,是你把我喚回來的,以後我會賴著你一輩子,你要一輩子對我好、一輩子寵我愛我。」

  他鄭重頷首答應。「你也要答應,要陪伴我一輩子。」

  「嗯。」她微笑的輕點螓首。

*             *             *

  「明明看著她死了,她怎麼可能又活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回到臥房裡,簡霜霜面寒如冰,滿臉驚疑。

  她處心積慮,好不容易才拿到湯水淳的頭髮,把它交給兄長施法,怎麼會在最後關頭出了差錯?

  先前幾次都很順利,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她的心腹婆子想到一件事,遲疑的道:「該不會是……」

  見她似是想到什麼,簡霜霜追問:「是什麼?」

        「那日我去找道長,道長便不太願意再幫著咱們,奴婢想會不會是他手下留情,沒有施法到最後?」

  「我去找五哥問問是怎麼回事。」當她走到房門口時,很快的及時冷靜下來,「不成,我不能在這時候出門,會招人懷疑。」她吩咐那婆子,「你明天找個時間悄悄出府,找五哥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手下留情,沒要了她的命?」

  翌日,那婆子在午後找了個藉口出了景府,前往位於城北的全心道觀。

  而比她早出門的霍翠鸞,去探望臥病在床的姊姊,恰好要從城北回來,她坐在馬車裡,閒著無聊,掀起簾子,往外頭四處張望。

  突然間瞥見那婆子,她認出了她的身分,見她神色匆忙的模樣,覺得有些奇怪。

  她一向對簡霜霜她們沒好感,心思一動,便吩咐車夫停下來,她領著個丫鬟下車,悄悄跟在那婆子後頭,想看她究竟要上哪去。

  一路跟著她來到一處道觀,她見那婆子熟門熟路的同看門的小道童說了句話,那約莫十來歲的小道童便放她進去。

  她抬眼打量這座看來悠久古樸的道觀,懷著疑惑,走過去,讓丫鬟取了塊碎銀塞給小道童,向他打探,「小道士,我有話問你。」

  小道童見到碎銀,眼睛一亮,抬眸問她,「不知施主想問何事?」

  「方才那婆子常來你們這處道觀嗎?」

  「來過幾次,最近一次是前陣子,她先前過來都是陪著一位夫人。」小道童拿了她的好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霍翠鸞心忖那位夫人八成是簡霜霜,接著再問:「你可知她們來這兒有什麼事?」

  「我不知她有什麼事,只知她們每次來,都是來找除垢道長。」

  「這除垢道長又是誰?」霍翠鸞好奇地問。

  「他是我們前任觀主的徒弟、現任觀主的師弟,他的道術在咱們全心道觀裡可是僅次於觀主。」提起除垢道長,小道童臉上流露一抹崇敬。

  「道術?難不成你們這裡的道長還會捉妖降魔?」她不相信的嘲笑。

  「那當然,咱們觀裡的道長個個道法高深,平時除了修行問道之外,便是替人驅魔避邪、捉妖除煞。」說起自家道觀裡幾位道長的本領,小道童驕傲的挺了挺小胸膛。

  霍翠鸞不太相信這世間真有那些妖魔鬼怪,因為她長這麼大,壓根就沒看過半隻,只當觀裡全都是騙人的神棍,遂也沒再問下去,囑咐那小道童別同那婆子說自個兒來過的事,便掉頭走了。

  乘車回到景府,她沒回房,先繞去探望湯水淳。

  剛走進她房裡,就聽見她正與景韶說著話——

  「……我看大部分的道士都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能對我施展這種迷魂法術的道士,一定不是尋常道士。」

  「我已吩咐周堂飛和嚴慶派人一一查探城裡的道觀和白靈山上的道觀,只要稍有能耐的,便記下來,再暗中詳加調查。」

  聞言,霍翠鸞不禁開口插嘴問:「二伯、二嫂,你們在說什麼道觀、道士,難不成你們懷疑二嫂先前落水的事,是有人對她暗中施法?」

  湯水淳信得過她的為人,遂把事情告訴她。

  「我前一陣子常常失神、睡不好,本以為是太累了,可找了大夫也沒調養好身子之後便發生投池自盡的事,但我那一夜其實是一直聽見有人在我腦子裡命令我去荷花池……除了中了邪法,實在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二嫂落水竟是被人操控而身不由己?」霍翠鸞詫異地道,下一瞬她想起全心道觀的事,連忙說出來,「我今兒個去城北看望我姊姊,回來時瞧見三嫂身邊的一個婆子鬼鬼祟祟的走向一處道觀,我好奇之下偷偷跟著她,見她進了道觀,我便沒再跟進去,在外頭問那看門的小道童,小道童說那婆子先前和三嫂去過幾次,而且前陣子兩人才去過那道觀,小道童還說她們去那裡都是找一位除垢道長。」

  聽完霍翠鸞所說,湯水淳幾乎敢肯定,找人施法害她的就是簡霜霜。

  「除垢道長?」景韶記下這名字,打算派人去調查。

  得知湯水淳先前落水,可能是中了邪法,霍翠鸞再提起幾年前的事,「二伯,這事讓我想起先前幾位嫂嫂的死,此時仔細想想,似乎也頗有蹊蹺。第一個淋了場雨就病死,第二個是騎馬摔死,第三個更離奇,她是一頭撞向假山死的,第四個也不知是吃了什麼,弄壞了腸胃,撐了一天就死了,會不會她們的死也是因為中了什麼邪法?」她是在他第二任妻子過世後才嫁進景家,前面兩人過世的情形她並不清楚。

  聽她這麼一說,景韶眉峰微蹙,仔細思索那四任妻子死前之事,但仍一無所獲,因為她們過世時,他都外出談買賣不在府裡,等回來後才得知消息,那時見到的已是她們冰冷的遺體。

  霍翠鸞因為脾氣跋扈急躁,與後頭那兩位二嫂也不親,因此雖然親眼見到她們的死狀,可對她們生前發生過何事也不甚了解。

  見兩人都沒能想出什麼,湯水淳溫聲道:「相公,這件事待調查過那位除垢道長後,說不定便能水落石出。」

  聽出她意有所指,景韶有些意外的望著她,「你覺得施法者可能是除垢道長?」那婆子是簡霜霜的心腹,但他無法相信這件事會與簡霜霜有關,在他眼裡,這位弟媳性格溫婉柔善又任勞任怨,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湯水淳明白這時候若告訴他簡霜霜的真面目,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未必會完全相信,畢竟這些年來,簡霜霜在府裡頭一直很成功的扮演著一位好媳婦,要突然揭穿她那虛假的面具並不容易,因此只回了一句,「相公,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象。」

  霍翠鸞聞言也附和道:「沒錯、沒錯,二嫂說的對,有些人表面上一套,背著人又是一套,最是虛偽不過,二伯你可莫要被某些人騙了。」

  當初她剛嫁進景家時,也一度被簡霜霜朦騙,但在吃了幾次悶虧之後,便特別留意簡霜霜,才發現這女人表裡不一,表面上柔順溫婉,私下裡卻是個會算計的,因此令她不喜,偶而會在言語上諷刺她一兩句。

  在小朔死後,更讓她發現她陰毒的一面。小朔死後不久的一個月圓夜,她一時興起,在園子裡散步賞月,一路走著來到後院,無意中發現有個婢女偷偷燒著紙錢,嘴裡一邊喃喃說著——

  「朔少爺,奴婢知道您生前受了不少苦,一直到死前也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可您可千萬別怨恨奴婢拿那樣的飯菜給您吃,那全是三太太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不敢不從……」

  她隱約聽見了幾句,吃驚的上前質問:「你在說什麼?小朔生前為什麼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

  「四、四太太!」那奴婢見到她,嚇得滿臉驚惶,「奴、奴婢沒說什麼。」

  「我方才分明聽見你提了小朔的名字,還說他生前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

  「不、不是的,您聽錯了,奴婢是在說奴婢的小弟,奴婢家裡窮,小弟就夭折,所以才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婢女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福了身,「奴婢還有事,奴婢先告退了。」說完,她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知道她是簡霜霜身邊伺候的婢女,她親自上了簡霜霜那兒,想找那婢女問個清楚,但簡霜霜卻不肯讓她見那婢女,翌日,那婢女也不知被她送去哪兒,從此她沒在景家見過那婢女。

  這事更讓她懷疑小朔的死怕是與簡霜霜脫不了關係,她把這事告訴丈夫,丈夫卻警告她別說出去。

  「這事僅憑那丫頭的幾句話做不了準的,你縱使告訴娘,娘也不會信你,再說小朔是三哥的兒子,三哥他自個兒都不管了,你也別多管閒事,省得讓人以為你成心挑事污蔑三嫂。」

  沒證據,這事她也管不了,她只好把事情暗暗記在心裡,在二嫂進門後,才會當著婆婆和眾人的面,要求簡霜霜把景家的事移交給二嫂,她才不想讓簡霜霜這種惡人繼續當家!

  景韶不難聽出兩人的弦外之音。

  他略一思忖,很快派人叫回周堂飛和嚴慶,讓他們先去調查那家道觀和那位除垢道長。

*             *             *

  淮州城北,全心道觀的一間淨室里,在那夜施法失敗後,除垢便給自己起了一卦。

  卦上顯示大凶。

  他那剛毅的面容上神色凝重,仔細再掐指推算,所得結果仍是如此。

  這時,淨室的門陡然被人推開,傳來一道急切的嗓音。

         「師弟,我方才打坐時,心頭忽然感應到一股不祥。」而一推算這不祥竟是應驗在他這位師弟身上,因此除塵隨即來到他的淨室,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

  「師兄,我的劫數恐怕來了。」除垢面露一絲驚懼之色。

  「這好端端的怎麼會招來劫數?」下頷蓄著一綹山羊鬍子,約莫五旬年紀的除塵不解的問。

  「這……」思及近日所做之事,他略一遲疑。

  瞥見他面露猶豫之色,除塵肅聲追問:「你近日是不是曾做下什麼有傷天和之事?」

  除垢辯解,「那人心腸歹毒,百般欺凌逼迫我妹妹,我只是替天行道,除掉一個做惡之人。」

  除塵道長撫著鬍子,氣急敗壞的罵道:「糊塗、糊塗!倘若你真是替天行道,又怎麼會招來劫數?我看你啊,八成是遭你妹妹利用了。」

  「我妹妹她性情最是柔善寬厚,絕不可能欺騙我。」

  他先前已幫過妹妹幾次,不久前,聽聞她又遭到長嫂欺凌,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他也有些頭疼,要她另尋他法,可妹妹一再苦苦哀求。

  「五哥,您也知道我性子素來軟,從不與旁人爭什麼,可哪裡想到就因如此,卻讓我二嫂更加得寸進尺,放肆的欺凌我,這回不只我遭罪,連我那兩個兒子她也不放過,因著一點小事便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差點就沒了小命,要不是日子真過不下去,我哪裡敢來打擾五哥你清修。」

  她身邊那個婆子也抹著淚乞求道:「道長,懲罰惡人也算是替天行道的一種,您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打小她就同您最親厚,您忍心見她被人逼入絕境嗎?求求您幫幫三太太,否則奴婢真擔心她會活不下去,倘若連您都不肯幫她,她就真的求助無門,要被活活逼死了,我老婆子求求您,給她一條活路走!」

  他最後禁不起她們的哀求,答應了下來。

  「倘若你除的真是做惡之人,你這番劫數從何而來?」這可是無解的死劫,就連他也無法幫師弟破解。

  除垢被他責問得一窒,莫非他真遭妹妹所騙?然而如今事情做都做了,即便真是遭到妹妹欺騙利用,也無法挽回。

  除塵搖頭嘆道:「師父昔日在世時便曾說過,你過於重情,會成為你修道上一大阻礙,更會成為你命裡的劫數,他老人家早有先見之明啊,可惜你不聽他老人家的勸告,放不下俗世中的家人,以至於招此禍患。」

  除垢默然良久,最後苦笑道:「師兄,我造下的孽,我會自個兒承擔。」他接著朝除塵鄭重行了個大禮,「今後恐無法再與師兄一塊修行問道,這些年來承蒙師兄的指點,請師兄受除垢一拜。」

  「你你你,唉……」最後除塵長嘆一聲便離開。

  他離去之後,除垢抬眼望向屋頂揚聲道:「兩位施主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坐。」

  躲在屋頂上的周堂飛和嚴慶相覷一眼,飛身躍下,繞到前門,走進淨室。

  「抱歉,我等不請自來,驚擾道長,還請道長見諒。」周堂飛那張憨厚老實的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笑意,抱拳致歉。

  嚴慶寡言,因此對外的應對泰半都由他負責。

  「不知兩位來此有何事?」除垢面無表情的詢問。

  「道長,咱們是來調查我家主母日前中了迷魂法術所害,險些落水溺斃之事。」

  方才周堂飛和嚴慶躲在屋頂上偷聽時,已聽聞他和另一位道長所說的話,雖然只有最後幾句,卻也幾乎可以確定施法行凶者就是此人。唯恐此人突然發難,他與嚴慶暗自戒備著。

  聽了對方的來意,除垢心中一凜,看向兩人詢問:「你們是景家的人?」

  「沒錯。」周堂飛頷首。

  得到兩人的回答,除垢靜默一瞬,接著坦誠不諱,「兩位無須再調查,此事乃我所為。」

  見他親口承認此事,周堂飛再追問:「敢問道長為何要這麼做?我家主母可曾得罪道長?」

  「她欺凌壓迫我妹妹與兩個外甥。」他說出先前妹妹告訴他的事。

  「令妹可是我家三爺的妻子簡霜霜?」過來前,主子已提過簡霜霜身邊的婆子來過此處之事,由此可以推知除垢道長之妹應是簡霜霜,但為求慎重,周堂飛出聲確認。

  「沒錯。」即使已有八成明白,自個兒約莫是遭到妹妹所欺騙,但此時的他仍懷著一絲希冀,期望妹妹沒有騙他。

  「不知道長為何會認為三太太被我家二太太欺凌?就我所知,三太太和兩位小少爺在景家過得一向很好,上至老太太,下到僕人,從沒有人虧待過他們母子,二太太更不曾欺辱過他們。」

  除垢克制著心緒,一手緊握著手上的拂塵,再問:「那麼景二爺先前幾位妻子可有欺辱於她?」

  聽他問起,周堂飛肅聲回答,「景家家風一向寬厚,自三太太嫁來景家,從未有任何人欺辱過三太太。」

  「原來這一切全是她在騙我!」

  得知真相後,除垢失望又絕望的徐徐閉上眼,未再開口。

  他先前為妹妹造下的殺孽,自以為乃是替天行道,收拾作惡之人,如今,上天替她們來討公道了,所以他的卦象上才會顯示出死劫,這是上蒼不願再給他活路走。

  周堂飛見狀,與嚴慶交換了個眼神,便輕聲離開淨室,回去向主子覆命。

*             *             *

  書房裡。

  如實稟告兩人先前與除垢道長所談的話後,周堂飛最后語帶惋惜地道:「看來這位道長是被三太太所欺騙利用。」

  而聽完他的話,景韶怒不可遏又不敢置信,「主使者竟然真是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水淳?還編造那樣的謊言誣蔑水淳?!」

  「二爺,恐怕不只二太太,前頭幾位太太的死,怕也是遭到她的毒手。」

  得知前面幾個妻子的死也與簡霜霜有關,景韶驚怒又不解,「莫非她真正想對付的人是我?」可若是如此,她為何不讓那道長直接對他施法,卻要暗害他那幾位妻子?

  周堂飛對此也有些想不通,但有個最快的方法可以弄明白這一切,「二爺,現下除垢道長都親口承認此事是他所為,已不容三太太狡辯,不如直接向她問個清楚。」

  景韶頷首,即刻吩咐,「堂飛,你去把這件事稟告娘,嚴慶,你去將她押到娘那裡,待會兒我會和水淳一塊過去。」

  即使不提前面幾任妻子的事,單憑簡霜霜膽敢謀害水淳,他便無法饒過她,她得為自個兒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是。」周堂飛和嚴慶各自應了聲才離開。

  懷著一股想看熱鬧的心情,周堂飛迫不及待的加快步伐。

  嘖嘖嘖,連他都沒有想到在府裡頭素來和善柔順的三太太竟是如此惡毒之人,老太太得知真相後,怕是更不敢相信吧。

  景韶出了書房去找妻子,打算親自告訴她這件事。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來到房裡,見她似是在尋找什麼,站在窗前,抬頭四下張望,唇瓣一張一闔,似是在低聲說話。

  「怎麼了?你在找什麼?」他走過去問。

  「我在找……」她及時收住話,輕搖螓首,「沒什麼。」這兩日一直都未能再見到小朔,也不知他去哪,她有些掛心。

  「天氣漸涼,怎麼也不知多披件衣裳。」景韶心裡有事,也沒再多問,輕斥了句,便摟著她的肩,與她一塊走到桌前坐下,吩咐丫鬟給她拿件斗篷為她披上。

  「不會太冷。」她微笑的倒了杯茶給他。

  他接過茶,擱在桌上,握住她的手,道:「堂飛和嚴慶已從全心道觀回來。」

  「可查到什麼?」從他的表情裡,湯水淳隱約感覺出他們兩人此趟過去,定是有什麼收獲。

  「那位道長是三弟妹的兄長,他親口向堂飛和嚴慶承認,確實是他對你施了法。」他接著將周堂飛先前所稟告的事告訴她。

  聽畢,她緊蹙起眉心,雖然心裡早有幾分底,但在聽完他所說的話後,她臉上仍掩不住訝異,「她為何這麼容不下我們,處心積慮要害死我們?」她口中的我們包括他的前幾任妻子。

  「這事只能問她,我已吩咐嚴慶將她押到娘那裡去,咱們一塊過去。」他牽起她的手。

  待兩人來到韓氏的院子,簡霜霜已被嚴慶帶過來,景昌也跟著過來,他正急切的想為妻子辯解,「娘,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那些事情不可能是霜霜所做,您也知道她平日裡是多善良的一個人!」

  嚴慶也一並把簡霜霜那個心腹婆子抓來,此時那婆子聞言,也急著開口喊冤,「就是啊,老夫人,這種事絕不是咱們三太太所做,一定是有人陷害她,求老太太查個清楚,莫要冤枉了三太太!」

        站在一旁的周堂飛已將事情稟告韓氏,聞言,他開口朝韓氏道:「老太太,依您看,咱們要不要派人上全心道觀,親自請除垢道長和除塵道長過來一趟?先前我和嚴慶從除垢道長那兒要離開時,恰好遇見除塵道長,他託我替他帶幾句話回來,說這一切全是因他失職,沒有管教好師弟,才讓他糊塗受騙,遭到自個兒的親妹妹利用,而犯下殺孽。」

  那婆子得知他竟已見過除垢道長和除塵道長,嚇得面如死灰,噤聲不敢再多言。

  還在想著要如何脫身的簡霜霜聽見他的話,宛如晴天霹靂,驚駭得臉色驟變。

  「你說,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韓氏震怒的厲聲質問她。

  簡霜霜面無血色,十指緊掐著手掌心,「我、我……」

  一向寡言的嚴慶,突然在這時出聲道:「三太太,除塵道長說令兄為你犯下殺孽,因此招來死劫,此劫無法破解,只能以性命相抵。」

  這話讓簡霜霜身子一震,她沒有想害兄長,她只是想除掉那幾個礙眼的人,但不知竟會拖累五哥,她唇瓣顫了顫。周堂飛和嚴慶既已親自去過道觀,見到五哥和觀主,必然已將所有的事情調查個一清二楚,明白自己不論再如何狡辯,都已無法脫罪,片刻後,她慘然一笑,坦白招認,「沒錯,這一切全是我所做。」

  見她認罪,韓氏痛心疾首的怒斥她,「你這是為什麼?從你嫁來咱們景家,咱們可曾虧待過你半分?你竟如此狠心連害了你二伯這麼多任的妻子,就連水淳也差點性命不保!」她真沒想到這一切全是這個平日裡柔順溫婉的媳婦在作祟。

  簡霜霜瞥了站在一旁,面色焦急的丈夫一眼,似是想說什麼,最後只道:「因為我覬覦景家的家產,不想讓二伯膝下有子,所以才這麼做。」

  景韶第一任妻子之死並非她所為,然而那時,她無意中得知自家兄長道術高深,可以施法暗中奪去人命,因此當婆婆為景韶再迎娶一門妻子進門時,她動了邪念,向兄長哭訴在景家受到欺辱,央求他替她除掉景韶的第二任妻子。

  事情順利得超乎她想像,嘗到甜頭之後,接下來,每當婆婆再為景韶娶妻時,她便故技重施,以遭到欺凌壓迫之由再去央求兄長。

  她以為這次仍會像前幾次一樣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不僅沒能害死湯水淳,反倒讓事情被揭露開來。

  她跪在韓氏跟前求道:「娘,我知道我鑄下這種大錯,景家絕容不了我,請您給我一刻鐘的時間,讓我見見那兩個孩子,交代他們一些話,再行處置我。」

  韓氏沉痛的嘆息一聲,她做下這種事,她委實難以饒了她,擺擺手,讓身邊的幾個心腹婆子押著她回房,去見孩子最後一面。

  站在門口的湯水淳,在她經過身邊時,冷冷出聲質問她,「你知道心疼你自個兒的兒子,為何卻對別人的兒子那般狠毒殘忍?」

  簡霜霜訝異的望向她,接著似是想起什麼,臉色遽變。

  湯水淳冷聲再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小朔可是一直在你身邊,等著看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嫡母的下場!你有今天,正是應「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聽她提起那個被她害得早夭的孩子,簡霜霜圓潤的臉龐霎時一片慘白,她驚恐的抬眼望著四周,似是想尋找那個孩子的亡魂。

  湯水淳肅聲嚴厲的道:「別找了,你看不見他,但他一直盯著你,就算你死,也洗脫不了你所犯下的罪行。」

  在她身旁的景韶,聽見她所說的話感到很意外,難道那個早夭的侄兒也是遭到簡霜霜所害?

  可在她嫁過來前,小朔便死了,她是怎麼得知這件事?

  簡霜霜兩手顫抖地緊緊掐著掌心,被幾個婆子帶著出去,景昌也跟在她身後出去。

  回到房裡,簡霜霜叫來兩個兒子,囑咐他們幾句話。

  「照兒、宣兒,往後你們要好好用功讀書。照兒,你是哥哥,要多照顧弟弟一點,以後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挑食,更不能再隨意胡鬧,要好好聽你爹的話,知不知道?」她做下的那些事被揭露,身為她的孩子,兩人日後必然會遭到牽累,被人瞧不起,因此她不得不這般叮囑兩人。

  「還有,往後要堂堂正正做人,別像娘這樣自以為機關算盡,卻沒能落個好下場。」說到這兒,她哽咽的抹淚。

  兩個五、六歲年紀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母親的話意,只是脆聲應道:「知道了,娘,我跟宣兒肚子餓了,想吃如意糕。」兩個孩子在她的寵愛之下素來任性,即使瞧見母親流著淚,也不懂得關心她,只惦記著自個兒的肚子。

  「好,我讓人帶你們下去吃。」她不捨的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想起那個遭她虐待而死的另一個孩子,在臨死前的這一刻,她忽然後悔曾經那樣狠心的對他做下那些事。

  兩個孩子離開後,她看向那幾個看守她的婆子,求情道:「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只要半刻鐘就好,不會太久。」

  那幾個婆子見她也沒地方可逃,遂點頭答應,走到房門外守著。

  她們離開后,她從暗櫃裡取出一只藍色瓶子,即便要死,她也要由自已決定自已的死法,不讓別人插手。

  但景昌突然進來,一把搶走她手上的毒藥。

  「你想尋死?!」

  「我不死,難道你以為我還有活路嗎?」她再從丈夫手上搶回毒藥,這毒藥是無意中得到,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才留下來的,沒想到最後竟是要用在自已身上。

  「我知道你沒有對娘說實話,你之所以對二哥那幾任妻子下手,不全是因為覬覦景家的家產,而是因為嫉妒她們,因為你原本想嫁的是二哥,不是我!」他憤怒的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被丈夫說中心中想法,簡霜霜也沒再隱瞞,「沒錯,我當初想嫁的是景韶,我也一直以為我會嫁給他,可是那時候為什麼會是你來求親?我根本不想嫁給你,你可知道當時,我有多恨你嗎?!」提起當年的事,她哭著捶打丈夫。

  「可二哥壓根對你無意,他從未打算要娶你,那時我與二哥一起在花會上邂逅你,是我對你一見鐘情,這才求了二哥派人去你家求親;自你嫁進來後,我自問從未對不起你,甚至在那帖方子的事被揭發時,還替你除掉何管事,讓那方子的事永遠死無對證。」

  「原來何管事是你所殺?」她愕然。

  「沒錯,他不死,若被抓到,就會洩露那方子是你交給他的事,我知道你起先弄來那張方子,是不想再生,所以才每月都服用那藥,後來你才吩咐何管事暗中偷天換日,把那藥當補藥給府裡的女眷服用,來避免受孕。」

  他接著再道:「我還知道你容不下小朔,你對他所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可是我從未阻止過你,我心想若是那樣做能讓你心裡快活些,就算犧牲小朔又何妨。」

  最後他滿眼失望的望著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你心裡還是始終沒有我。」

  這是她頭一次聽他提起這些事,她錯愕又驚訝,她沒有想到這個她壓根就瞧不起的丈夫,竟做了這麼多事,竟然是這麼想的。

  她啜泣道:「是我對不住你,今後你再找個更好的妻子吧。」說完,她仰頭飲下瓶子裡的毒藥。

  喝了一半,便被他搶去。

  但那些服下的鴆毒,已足夠毒死她。

  她一手掐著灼熱疼痛的咽喉,一手按著絞痛的肚腹,口中湧出殷紅的鮮血,摔倒在地。

  景昌雙膝跪下抱住她,粗擴的臉上帶著決然和深情,「霜霜,你等我,我這就去陪你。」語畢,也飲下另一半的鴆毒,倒臥在她身邊。

  幾個婆子推開門進來,紛紛搖頭嘆息。

  「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有個婆子感慨了一句。

  適才兩人在房裡的談話,她們都已聽見,卻沒有阻止兩人服毒自盡,因為憑兩人所做下的那些事本就難逃一死,且讓兩人這麼死去,對景家來說也體面一些。

  而另一邊,就在簡霜霜死去的前一刻,全心道觀裡的除垢也自絕心脈而亡,為自己先前造下的殺孽負責,他若不自盡,以他所做下的事,景家也不會饒過他,必會將他扭送官府,接受該得的懲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1:48 PM 編輯

【第十章】

  在簡霜霜夫婦自盡後,景家派人前往她娘家,將她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告知簡家人,且因施法害人的除垢也已自絕身亡,韓氏為了維護景家和簡家的顏面,所以這件事在表面上是以老三夫婦倆遭逢意外,雙雙亡故做了結,並沒有再告上官府。

  對此湯水淳也沒有意見,作惡之人能得到該有的下場,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她心頭憂心的是另一件事——多日沒再見到小朔的蹤影,讓她擔心會不會是那日他為了救她,而出了什麼事。

  又過半個多月,仍沒能再見到小朔,她再也坐不住,對景韶表示,「我想上全心道觀請教除塵道長。」小朔生前的遭遇,她已在那日告訴景韶,也把自已能看見小朔的亡魂,以及當日她落水時,是小朔通知他來救她之事一並告訴他。

  因為除垢的事,讓她得知除塵道長的存在,她心忖除垢確實是有真本領的人,那麼身為他的師兄,本領應當只高不低,或許能夠通曉鬼靈之事。

  知她這段時日一直掛心小朔,景韶頷首,在翌日抽了個空,親自陪她前往全心道觀。

  除塵道長懷著一抹愧疚,接見這位在師弟施法下,僥幸逃過一劫的受害者。雖然事情是師弟所為,但他身為師兄,責無旁貸。

  他手執拂塵,朝兩人施禮道:「貧道師弟雖已用性命贖罪,但貧道沒有好好管教師弟,以致他鑄下大錯,在此向兩位施主致歉。」

  湯水淳與景韶同時回禮,景韶出聲道:「道長客氣了,一人做事一人當,道長無須為令師弟所為道歉。景某此番攜妻子前來拜訪道長,也不是為了追究此事。」

  「不知兩位施主是為何而來?」

  湯水淳開口,「我得知除塵道長道法精深,因此想來請教道長一事。」

  「不知施主想問何事?」

  湯水淳遂將小朔之事告訴他,「如今他遲遲未再出現,我擔憂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因而才來請教道長。」

  聽畢,除塵訝異道:「原來當時施主能大難不死,是多虧這位小施主,讓貧道師弟少造一條殺孽。」說完,他沒有推辭,閉上眼為她推算。

  半晌後,他睜開眼含笑道:「請施主無須擔心,小施主已去了他該去之處。」

  他接著再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恭喜施主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湯水淳和景韶聞言先是一愣,接著景韶那張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驚喜,「道長說的是真的?!」

  除塵道長撫著下頷的鬍子,微笑頷首,「景施主回去後,不妨請大夫為尊夫人瞧瞧。」

  湯水淳好奇又欣喜的抬手撫著腹部,這裡頭已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回到景府,請來大夫診脈,確認湯水淳真懷了身孕,韓氏得知後,高興得闔不攏嘴,直呼這是祖先保佑,一掃這段時日因簡霜霜夫婦的死而沉鬱的心情。

  她不肯再讓湯水淳為她燉藥膳,讓她交給府裡頭的廚子做,還讓她給自己開張適合孕婦服用的藥膳,讓廚子燉了給她調養身子。

  霍翠鸞得知消息也過來看她,羨慕的道:「二嫂,你嫁進來還不到一年便懷胎,我這肚皮到現在都還沒動靜呢,要不你也給我開帖藥膳,調理調理身子。」

  湯水淳沒推拒,一口應了下來,「好,不過我瞧你身子不錯,問題未必出在你身上,不如也讓四叔一塊吃,不過男人吃的和女人不一樣,我寫張方子給你,你再讓廚子燉來吃。」

  霍翠鸞喜道:「好、好,那就勞煩二嫂。」

  湯水淳開給景惟的是一張益氣促精湯,材料是用黃耆、人參、紅棗、香菇、山藥和虱目魚與適量的蔥、酒一起燉煮。

  給霍翠鸞的則是用製半夏、茯苓、蒼术、陳皮、神曲、香附、川芎和大米一起熬煮成粥來食用。

  拿到方子,霍翠鸞高高興興的急著去廚房讓廚子給她燉藥膳,連景韶與她錯身而過,也只是匆匆招呼了聲就離開。

  景韶走到桌前問:「四弟妹怎麼這麼高興?」

  她笑道:「她讓我給她開兩張藥膳方子,想調理身子好受孕。」

  「四弟妹這些年一直想要個孩子,希望她這次能得償所願。」他接著說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過去嗎?」

  湯水淳點點頭,扶著他的手站起身,「咱們走吧。」

  兩人坐上馬車,前往小朔的墓。

  來到城郊景家的墓地,景韶扶著妻子下馬車,丫鬟拿著香燭和供品擺在墓前。

  夫妻倆並肩而立,手裡拿著三炷清香,湯水淳在心裡喃喃的對這個早夭的孩子說:「小朔,傷害你的人已經得到報應,除塵道長說你已去了該去的地方,姊姊不知那是哪裡,是地府嗎?還是你去投胎了?不論如何,姊姊都很感激你,要是沒有你,說不定姊姊就無法再回來,姊姊希望你來世能投個好胎,不要再受苦,要是你能等,不如就來當我的孩子吧,姊姊保證會很疼很疼你。」

  說完心裡的話,她將香插在墓前,景韶撩起衣袖,替她抹去腮頰邊的淚。

  「你放心,我相信小朔來世一定會過得很好。」他勸慰妻子。

  「嗯,我們回去吧。」祭拜完小朔,她也算了結一件心事,接下來就可以好好待產了。

*             *             *

  馬車駛進淮州城內,外頭傳來一陣喧嘩聲,湯水淳掀起簾子朝外望去,瞅見幾個男人困住一名女子,其中一名男子捲起衣袖,咒罵,「你這潑辣的臭婆娘,大爺我今兒個要是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姓賴。」他抬手要把那被圍困的女子給擒住。

  那姑娘揮動手裡的鞭子甩向他,嘴里也不甘示弱的嗔罵,「你這賤民,敢輕薄本郡主,看本郡主不打死你!」

  賴成避開她甩來的鞭子,輕蔑的看著她一身髒兮兮的衣裳,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嘲笑道:「你若是郡主,我豈不是皇上了。」

  自上次火神祭典那次,他被一個該死的臭娘們給踹傷後,這幾個月來,他的小兄弟都無法重振雄風,只能在嘴上佔佔便宜,誰知這凶婆娘一言不合,竟凶悍的拿起鞭子甩人。

  「放肆,你敢對皇上不敬!」那女子喝斥。

  「我豈敢,是你這潑婦冒充郡主,也不瞧瞧自個兒長得什麼德性,不過就是個臭乞丐婆,也敢在大爺我面前自稱是郡主,我看你是腦子有病吧?」

  「你這刁民,膽敢如此污辱我,該死!」她憤怒的揮動手裡的鞭子。

  看到這裡,湯水淳回頭朝景韶道:「那男的不就是那晚調戲我的人?他竟然又在欺負姑娘。」

  景韶朝外頭看了一眼,「沒錯,是賴成。」

  「那姑娘看起來雖然潑辣,但我瞧她那鞭子使得實在不怎麼好,一直打不中賴成,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會被那個色狼給擒住,咱們要不要幫她一下?」她上次教訓過賴成,沒想到他居然沒收斂,還敢在大街上輕薄姑娘家。

  景韶出聲吩咐騎在馬上的一個隨從過去幫那姑娘。

  那隨從應了聲,下馬過去。

  賴成他們幾個不過都是地痞混混,他身邊的隨從皆是身懷武藝的高手,一個人過去就足夠對付那些人。

  因此景韶也沒讓馬車停下,繼續往景府而去。

  兩人剛回到景府,就瞧見前段時間已返京的涂鳳寶竟來了,一見到他們夫婦,涂鳳寶匆匆迎上來,語氣有些急切的詢問他,「景韶,你見到瓊安郡主沒有?」

  「沒有。」他知道瓊安郡主是懷親王的寶貝女兒,卻並未見過她,「她跑來淮州了?」

  「可不是,欸,我上回不是帶了那些布料回京嗎,我娘日前也送了她兩匹布,沒想到她一見喜歡極了,跑來問我這布的顏色是怎麼染出來的,我告訴她那顏料是你所調,結果她竟嚷著要見你,便偷偷跑來淮州,半途還同她的婢女走散。我追過來,遇見了正在找她的婢女,這才知道她身上一個銅錢都沒有,我原以為她會直接來找你,沒想到人竟還未到,現下也不知在哪?」

  京城裡的豪門世家這麼多代傳承下來,往往彼此聯姻,關系係錯縱複雜,泰半都能牽扯上些親戚關係。

  這懷親王家的王妃他要叫一聲表姑母,因此他與瓊安郡主算是表兄妹。

  瓊安郡主擅自離開王府跑來淮州,他那表姑母便派人來要他將這位表妹給帶回去。

  湯水淳忽然想到先前進城時,在街上遇見那名被賴成調戲的姑娘,她自稱是郡主,莫非就是這位瓊安郡主?!

        她看向景韶,兩人相視一眼,景韶頷首道:「瞧她那麼刁蠻,八成是她。」他不止一次聽涂鳳寶說他這位表妹為人驕蠻任性,若是惹她不快,動輒拿鞭子打人。

  「怎麼,你們見過她?她在哪裡?」涂鳳寶一聽,急問。若不是礙於懷親王的面子,他壓根不想攬下這件麻煩事,這趟要是她出了什麼事,那不講理的表姑母恐怕還會把這帳算到他頭上,責怪他不該帶那些布料回去。

  「先前入城時見過。」

  就在幾人說話間,之前被景韶派去替那姑娘解圍的隨從回來了,他身邊正跟著那位姑娘。

  那隨從上前向主子稟道:「二爺,這位姑娘說是來找您的,所以小的先把她帶回府裡。」

  瓊安郡主目不轉睛的瞅著景韶,「你就是歸雲商行的景二爺?!那像雲彩一樣美麗的布料就是你染出來的?」見到他那張俊美的面容,她一顆芳心怦然心動,走到他面前,抬手便拽住他的衣袖,欣喜的道:「這麼巧,我來找你,你卻恰好讓人救了我。」

  她千里迢迢跑來找他,途中與婢女失散,不僅迷了路,還失足摔進一個坑洞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來,餓了一天的肚子,終於來到淮州城,卻被一群刁民給困住,就在這時,他彷彿英雄一般,派人前來解救她。

  這一瞬間,她對他一見傾心,認定他是她命中注定之人。

  景韶冷臉揮開她的手,「男女授受不親,請郡主自重。」

  「我決定要挑你當我的郡馬。」她語出驚人。

  這話一出,登時把湯水淳、涂鳳寶和景韶都嚇了一跳。

  「郡主,我已成親,恕不能從命。」對這飛來的艷福,景韶冷下臉拒絕。

  一旁的湯水淳則錯愕的瞪著她,這女人是怎麼回事,一見面就想搶她丈夫,虧她先前還讓景韶幫她,真是好心被雷劈。

  「你成親了?你的妻子是誰?給本郡主休了她!」瓊安郡主霸道的命令。

  湯水淳忍不住出聲,「他的妻子是我,而且郡主,剛剛還是我請相公派人去替你解圍的。」

  「是你?!」瓊安郡主彷彿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朝她投去一眼,沒理會她說的話,嫌惡的皺起眉頭,「這樣的村婦怎麼配得上景大哥!景大哥,給她一筆銀子,把她給打發了。」她後半句話是對景韶所說。

  湯水淳怒極反笑,她素來不是容易動怒之人,但她被這女人的跋扈和無恥給氣到了,「郡主,我是相公名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一筆銀子就能打發的,而且我未犯七出之條,又懷有身孕,相公沒有任何理由休了我。」

  景韶連忙摟住妻子的肩,向她宣示道:「水淳,不論發生何任事,我這輩子絕不會辜負你另娶。」

  湯水淳朝他瞟了一眼,示意他先解決這莫名其妙的郡主再說。

  景韶肅聲朝瓊安郡主道:「請郡主勿要强人所難,我夫妻倆恩愛情重,絕不會分開。」說完,他看向涂鳳寶,這禍害是他引來的,要他把這招人厭的郡主給帶走。

  「瓊安,景韶確實已娶妻,不可能成為你的郡馬,你私自離京,王爺很生氣,王妃命我來帶你回京,咱們走吧。」涂鳳寶試圖拽走她。

  他沒有想到這刁蠻郡主一來就看上景韶,嚷著想嫁給他,還要人家休妻!這禍是他給景韶招來的,他不得不把人給帶走。

  瓊安郡主甩開他的手,蠻橫道:「本郡主不管,本郡主就是要他當郡馬,最多本郡主親自去向皇上請旨,讓他給本郡主賜婚,至於這女人,她既然已懷孕,那就勉强留她當小妾好了。」

  說著,她似真要回京請旨,掉頭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朝涂鳳寶嗔道:「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用你的馬車送本郡主回京。」

  涂鳳寶從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對她的呼喝回了一句,「那可真不巧,我的馬車先前為了找你已弄壞了,要不我帶你去驛館,讓他們給你準備馬車,好送你回京。」

  「你的馬車壞了,那適才還想帶本郡主回京?」瓊安郡主也不是笨的,質問道。

  「我這不是想要帶你去驛館找馬車嗎,咱們走吧,免得誤了你回京請旨的事。」他上前領著她離開景府,離去時,朝景韶使了個眼神,表示自已會拖住這位郡主,不會真讓她跑進宮裡向皇上請旨。

  兩人一走,湯水淳瞅向景韶,揶揄他,「看不出來相公這麼招人喜歡,讓堂堂郡主一見傾心,非嫁不可。」

  「我只要你。」他再次表明心跡,緊握住她的手。

  她自是明白他的心意,可思及這位郡主出身尊貴,不禁有些憂慮,「也不知道那個瓊安郡主會不會真去請聖旨。」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個郡主來跟她搶丈夫,簡直是飛來橫禍,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先前就不那麼好心救人。

  不願讓她因此事而心生不快,景韶擁著她道:「這件事涂鳳寶會攔住她,她想嫁我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何況我無官職功名在身,只是一介平民,縱使她想嫁,她父王也不會答應。」

  夜裡,涂鳳寶再次上景府來找景韶。

  「我讓驛館的人騙瓊安說館裡頭的馬車都派出去了,暫時無車可用,把瓊安先哄住留在驛館裡,我知道有個人也在淮州城,只要能請得動他,說不定能制瓊安。」

  「你說的人是誰?」景韶問。

  「那人你也曾見過,是萊陽王辜稹元,你現下就同我去客棧見他,看能不能請他出面。」萊陽王那陰陽怪氣的性子,連他都不敢招惹,而瓊安與他先前死去的愛妾曾有過節,見了他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躲都來不及。

  萊陽王這段時日一直對那死去的寵妾念念不忘,說不定會為了替那已死的寵妾出一口氣,而出面教訓瓊安。

  為了盡快解決這事,景韶隨即與他前往萊陽王落腳的客棧。

  「涂鳳寶,這麼晚來打擾本王,你最好有一個好理由。」天悅客棧的天字號廂房裡,辜稹元手裡把玩著一隻醜陋的木雕人偶,那眼神陰森森的瞧著人,讓人毛骨悚然。他五官生得極俊,但與景韶的俊美不同,他俊美得近乎妖孽,透著一股子邪氣。

  「這麼晚來打擾王爺,是有一件事想求您。」瓊安郡主是他招來的,涂鳳寶為了替景韶擺平這件麻煩事,硬著頭皮道。

  「何事?」萊陽王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長指托著腮,瞇起那雙邪魅的眼問。

  「事情是這樣的……」涂鳳寶將瓊安郡主一心想嫁給景韶,還打算回京請旨的事告訴他。

  「你憑什麼以為本王會出手幫你們?」他語氣慵懶,毫無溫度的眼神朝涂鳳寶掃去。

  「這……」涂鳳寶被他問得一窒,在他面前,他不敢提起他那名死去的愛妾,聽說若是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提起她,便會被他打得半殘。

  景韶迎上他的眼神,開口道:「倘若王爺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竭力為王爺做到。」

  辜稹元琥珀色的雙眸瞅向他,「瓊安貴為懷親王之女,堂堂郡主身分高貴,多少人妄圖高攀都不可得,她難得對你青眼有加,你若娶她為妻,身分地位可就不同於往日,你為何不願娶她?」他對景韶有幾分印象,上回在沛城曾見過一次,不少人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畏他如虎狼,就連涂鳳寶見了他也帶著一絲懼意,而他卻始終鎮靜如常。

  景韶肅容答道:「因為我已得一人心,並許諾她,此生白首不相離。」

  聞言,辜稹元神色微動,但只一瞬間便恢復,沉默半晌後道:「好,看在你這一句話的份上,只要你能回答本王一個問題,本王就無條件幫你。」

  不等景韶出聲,涂鳳寶脫口而出,「是什麼問題?」

  辜稹元瞟了他一眼,那冷邪的眼神把涂鳳寶看得心頭一凜,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開口。

  他薄唇微張,吐出一句話,「唉、漏、服、油,這話是什麼意思?」

  景韶垂眸思忖,涂鳳寶也幫著一塊想。

  半晌,兩人都想不出這句話是何意,涂鳳寶低聲問:「這是一種油,還是一種藥嗎?」

  辜稹元不耐煩的揚起手,下逐客令,「想不出來便滾,何時想到,何時再來見本王,不過本王只會在淮州城停留兩日。」

  兩人回到景府,來來回回在書房踱步,思索著那句古怪的話是何意。

  湯水淳得知兩人回來,特地送宵夜來書房給他們,同時探問他們此去的結果,是否請動了那位王爺。

  涂鳳寶垂頭喪氣的回答她,「沒有,萊陽王脾氣古怪,他沒答應,不過卻給咱們出了道考題,若是能答出來,才肯幫忙。」

        湯水淳好奇問:「是什麼考題?」

  景韶說道:「他問唉、漏、服、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垂眸喃喃念了幾遍,半晌後,發現這句話的音極像一句英文,脫口而出,「難道是I love you?」

  見她似是想到什麼,涂鳳寶忙追問:「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也不敢肯定,「如果真是我想到的那句話,我知道。」

  景韶詢問妻子,「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把答案說出,解釋了一下,景韶和涂鳳寶都為這答案感到意外,也懷疑這是否是正確答案。

  但他們也想不出其他的,便決定一試。

  半個時辰後,三人來到客棧求見萊陽王。

  「你們這麼快過來,莫非是知道答案了?」萊陽王面露懷疑之色,將眼神投向一道過來的湯水淳。

  湯水淳不疾不徐的開口,「敢問王爺,您先前所說的那句話,音可是這樣念的——I love you?」

  聞言,萊陽王霍地站起身,「沒錯。」聽她的腔調與愛妾的極相似,他神色急切的詢問:「你可知道這話是何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回答完,湯水淳懷著一絲疑惑問道:「不知王爺是從哪裡聽來的?」難道這裡也有跟她一樣的穿越人氏?

  「我愛你……」萊陽王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不停的重複念著這句話,陡然間,他發狂似的將桌案上的物品掃落,並掀翻桌子,在寂靜的深夜裡,發出轟然巨響。

  他又哭又笑,似是陷入癲狂中,「原來你想對我說的竟是這句話、竟是這句話……我還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你心裡沒有我!」

  景韶三人見狀,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離開好,抑或是繼續留下來,但從他的反應看來,湯水淳似是已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聽他神色狂亂,不停重複那句「I love you」,最後三人決定先到外頭,待他冷靜下來再說。

  正當三人要出去時,背後傳來一道嗓音,「站住!」

  涂鳳寶有些驚怕的緩緩回過頭,擔心這位王爺會突然朝他們動手,神色凝重的暗中防備。

  「既然你們回答了本王的問題,瓊安的事本王會解決。」萊陽王神色竟已鎮定下來,從他臉上已瞧不出半分適才狂亂的神態。

  景韶拱手抱拳,「多謝王爺。」

  「不過在本王去找瓊安之前,本王有話問她。」萊陽王抬手指向湯水淳,「你留下。」

  涂鳳寶拽著不放心的景韶離開。

  「你放心,萊陽王不是小人,他說只是問幾句話,就不會對嫂子怎麼樣。」他勸道。

  房裡,只剩下萊陽王與湯水淳,她心中隱約明白他想問她什麼。

  辜稹元雙眼緊緊盯著她,「你是不是跟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沒答反問:「她對王爺提過這件事?」

  「她曾說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是一抹來自異界的孤魂。」

  「沒想到竟真的有人跟我一樣。」湯水淳這話無異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

  得知她與他的愛妾來自同一個地方,辜稹元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臉色急切的再追問:「你說,她是不是生本王的氣,所以一怒之下跑回去,只要氣消了,便會再回來?」

  他的話她難以答復,然而望見他那雙充滿著期待的火熱眼眸,她不忍心把話說死,略一猶豫後道:「王爺,關於靈魂穿越一事,我所知也不多。」她接著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簡單告訴他,「我是因為這樣而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曾差點回去,但您那位愛妾是否能再回來,我實在不敢確定。」

  聽完她的事,萊陽王眸中的光亮頓時宛如被吹滅的燭火散去,整個人沉寂下來,良久沒再出聲。

  半晌,他才開口,只說了句,「你走吧,明早本王會去見瓊安。」

  深夜時分,臥房裡,湯水淳躺在景韶身邊,將先前對萊陽王所說的話,一一告訴他。

  回府途中,景韶便關切的詢問她,萊陽王與她談了什麼。

  因當時涂鳳寶也在,她沒回答,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能坦白告訴萊陽王,是因萊陽王的寵妾與她一樣,是來自異世界的人,而景韶對此一無所悉。

  回來後,稍稍整理了思緒,她才緩緩將這件事告訴他。

  「……所以我不是原來的湯府八小姐。」

  聽完她離奇的遭遇,景韶驚詫不已,下一瞬緊緊抓住她的手,「你不會再回去吧?」

  見他這般緊張她,她心裡漾開滿滿的柔意,輕笑道:「我身上沒有時空穿越器,應當是回不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牢牢將她圈抱在懷裡,動容道:「你為我而留下來,今後我絕不負你。」怪不得那日她落水後蘇醒時,曾對他說她是為他而回來,要他一輩子對她好,疼她寵她,只因在這世界上她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在她耳邊低語,「I love you.」謝謝你為我留下來。

  見他竟現學現賣,趁機向她告白,她暖暖一笑,也對他說:「I love you,too.」

  在這個世界,她有了一個深愛著她的丈夫,還即將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雖然無法再回到家人身邊,不過她已知足。

*             *             *

  「哪個不長眼的,一大早就來吵本郡主!」瓊安滿臉嗔怒的下床開門,揚起手裡的鞭子,準備要賞這膽敢打擾她清夢的奴才一鞭。

  但她甩出去的鞭子陡然被人拽住,並從她手中給扯了過去。

  「大膽的奴才——」她張口要罵,猛一抬頭,看清站在房門外的人,頓時宛如被掐住咽喉似的,啞了聲。

  「放肆,竟連本王都敢打!」萊陽王斥了句,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甩她一巴掌。

  那巴掌看似極輕,卻登時打腫她的面頰。

  平時驕縱的瓊安郡主被他打這一耳光,卻連回罵一句都不敢,結結巴巴的解釋,「王爺,我、我、我不知道外頭的人是您!」

  這萊陽王是皇上同父同母的九皇弟,兩人自幼感情親厚,因他曾立下大功,相救皇上數次,所以皇上對這位九皇弟的恩寵遠遠超出自已生的那些皇子,即使是她父王平日裡也不敢輕易招惹他。

  他瞟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一見人便隨意鞭打,看來懷親王把你寵得無法無天,這事回去我得對皇兄提提。」

  他那雙冷邪的眼把她給看得心頭發顫,再聽見他的話,嚇得她急忙求饒,「求王爺饒了我這一次,瓊安不敢了,回京後我便閉門思過,再也不打人!」誰都知道皇上對他可說是有求必應,萬一他在皇上跟前說了她什麼,她不敢想像那後果。

  她不曉得這煞星也在淮州城,否則打死她,她也不敢來。

  「景韶的夫人是本王愛妾的同鄉,聽說你想搶她的丈夫?」辜稹元用陰森森的語氣慢條斯理道。

  聽他提及他死去的寵妾,還用那種宛如毒蛇般陰冷的語調說著話,先前曾招惹過他那位寵妾的瓊安郡主,嚇得牙關都打顫。

  「我、我、我不知道她是王、王爺愛妾的同鄉!」她好不容易才看上一個男人,誰知他不僅已成親,他的妻子竟還與萊陽王的寵妾扯上關係,她現下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聽說你還想請旨把她眨為小妾?」他冷冷的再出聲。

  「我、我、我……當時一時昏了頭,才、才胡說八道,求王爺別同我計、計較。」她嚇得臉色發白。

  「本王打算向皇兄請旨,將你許配給本王為妾,本王府裡頭養的那尾大蟒蛇極是挑食,非新鮮血肉不食,你進門之後,就專門喂食它。」說到這裡,他邪魅的臉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吐出的話卻把瓊安給嚇得腿軟得跪了下來,「用你新鮮的血肉,每天割一塊。」

  她知道這個瘋子是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雙腿癱軟在地求情道:「王爺,瓊安錯了,瓊安不該强搶人夫,求您饒了瓊安這次,瓊安再也不敢了!」

  他伸出冰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嘖,真是沒用,懷親王的女兒不過如此,真教本王失望,本王可是很期待,若是咱們兩人都向皇兄請旨賜婚,不知他會允了誰呢。」

  那冷冰冰的手指抵在她下顎,瓊安郡主嚇得都快哭出來,卻不敢再出聲,此時此刻,她只恨不得自已從沒來過淮州城。

  稍頃,辜稹元便一臉嫌惡的放開她,施施然旋身離去。

  她趕緊爬起來,也顧不得梳洗,抓了個驛官,急命他去備馬車,想即刻離開這淮州城。

  得知此事,涂鳳寶大笑數聲,吩咐驛官給她準備馬車,送她回京,接著便連忙把這好消息告訴景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2:00 PM 編輯

【尾聲】

  分娩前一夜,湯水淳作了個夢,夢見小朔來找她,他那張痩巴巴的小臉上笑得異常燦爛,嘴巴一張一闔似是在對她說著什麼話,可她聽不清楚,最後小朔朝她揮手,瘦小的身影慢慢淡去。

  「小朔!」她從夢裡驚醒,下一瞬,懷胎九個多月的腹部開始陣痛,睡在她身邊的景韶也被她那聲夢話給驚醒。

  見她一手緊抓著被褥,一手按著腹部,著急的問:「怎麼了?」

  「要、要生了,你快去叫產婆來。」

  景韶匆匆忙忙地下榻,吩咐值夜的丫鬟快去叫數日前已請來府裡的產婆。

  其他的丫鬟和婆子也趕緊去準備熱水和生產需要的一應用具,產婆很快過來,整個院子頓時忙成一團。

  景韶被產婆趕出臥房,他焦慮的雙眼一直瞪著房門,聽見裡頭傳來妻子一聲又一聲的痛呼聲,他俊眉緊皺,兩手緊緊握拳,下顎繃緊,恨不得能衝進去陪伴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度過這艱難的時刻。

  半晌後,終於聽見房裡頭傳來嬰孩的哭聲,他才鬆開緊咬著的下顎,也顧不得忌諱,邁步走進房裡。

  「哎喲,二爺,這都還沒清理好,您怎麼進來了,快出去。」一旁正在為剛出世的嬰孩清理身上血污的產婆出聲想趕他出去。

  他不肯離開,一路來到床榻旁,看見妻子雖然滿頭的汗,神色蒼白虛弱,卻無大礙,這才舒開緊皺的眉頭,握住她的手。

  「辛苦你了!」

  她朝他漾開一抹微笑,疲憊的輕輕闔上眼休息。

  他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的陪在她身邊,手一直握著她的手。

  產婆見狀,也沒再出聲,將嬰兒洗淨後,送到兩人面前,語氣殷切熱絡的報喜,「恭喜二爺、二太太喜獲麟兒,瞧小少爺長得多像二爺哪。」

  看著那剛出世皺巴巴的孩子,景韶抬眸瞟產婆一眼,不知她是從哪裡看出這個孩子像他?

  湯水淳聽見產婆的話,睜開眼,想坐起身抱抱孩子。

  景韶輕輕扶起她,讓她依偎在他身上,再輕輕抱過產婆手裡的嬰兒,放到她懷裡。

  一接過孩子,湯水淳頓時有種感覺,這個孩子是小朔!

  想起分娩前所作的那個夢,她更加確定小朔定是來投胎當她和景韶的孩子。

  她拉著丈夫,一臉欣喜,「是小朔,他投胎來當咱們的孩子!」

  景韶聞言,仔細看向她懷裡的嬰孩,沒看出什麼,但既然妻子這麼認定,他順著她的意思說:「那以後咱們好好疼著他、寵著他,不教任何人再傷害他。」

  她柔笑著抱著孩子,靠在他懷裡,「嗯,這一世,咱們讓他在滿滿的關愛裡長大。」

  祈望世上再也沒有無辜的孩子被凌虐被傷害,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該有的教導和疼愛。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9-3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3 02:32 PM 編輯

【後記】   癩蛤蟆新觀點 香彌

  某師問:「青蛙跟癩蛤蟆有什麼區別?」

  學生答曰:「青蛙思想保守,不思進取,整天只懂得坐井觀天,消極怠惰;反觀癩蛤蟆思想積極,每天肖想吃天鵝肉,有遠大目標。所以青蛙成了餐桌上一道料理叫三杯炒田雞,而癩蛤蟆則被請上了辦公桌,名叫聚寶金蟾。」

  最後學生得出的結論是,「長得美醜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夢想和目標。」

  這是朋友傳給我的一個小故事,以不同的觀點重新詮釋青蛙與癩蛤蟆,滿有趣的,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事情,常能有出乎意料的收獲呢。

  提到蛤蟆,在寫這本書時,為了配合劇情,需要找一帖能令女子絕育的湯藥,也就是所謂的絕子湯。

  我查了很多資料,勉强找到一味「藥蛤蟆粉絕育方」,做法是把這種藥蛤蟆除去雜腸後,曬乾研成細末,放入石灰罐裡備用。

  在生產完或是經期結束兩至三天內,兌白酒或甜酒服用,據說可以絕育。

  書裡後來沒有用上這段資料的原因是,我很懷疑這種藥蛤蟆真的那麼神奇,一帖下去就能從此絕育,再也生不了孩子嗎?

  所以最後採用了另一帖避孕的配方,至於這帖藥在服用後是不是真的能讓人避孕,我也不確定,就我查到的一些避孕藥方裡,確實是有這帖藥,如果有人想嘗試的話——不建議喲,最好還是先請教過中醫師,而且現在有更方便的避孕方法,用不著這麼麻煩啦。

  最後再分享一篇朋友傳給我的小故事——

  睡到半夜,先生突然抱緊太太,在她耳邊說:「這輩子太短了!」

  太太被先生猛然抱住,驚醒過來,聽見先生那深情的話,感動得心口發燙,正想回話時,突然聽見先生再說:「我都蓋不到腳。」

  太太:「……」

  下本書再見喲。

  注1:相關書籍推薦:

  01、鬼友獨鐘之一《我的相公是隻鬼》;
  02、鬼友獨鐘之二《小鬼代選妻》;
  03、鬼友獨鐘之三《妾身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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